第51章 追兇(一)

劇組在電影廠待了一星期。

陳谷洲在工作上是雷厲風行的性格,他的安排保證了高效率的工作,同時也使得所有人都出於一種快節奏之中。

緊鑼密鼓地拍攝行程下,唐樘也連著拍了好幾天,每天忙到除了拍戲就是睡覺。他資歷淺,於是每天端著飯盒去找姚婷,希望能多學點東西。

唐樘很會同人打交道,一周時間下來,全劇組上到制片人,下到臨時場務,他都能叫出名字,跟對方說上幾句。

他身邊幾乎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圍著,就連晚上回房也有助理陪,根本沒有獨處的時間。

也正是因為這個,陸予行再沒去房間找過他。

唐樘根本沒有名氣,自然沒有被采訪的必要。陸予行每天跟他的交流,也只僅僅局限於有其他人在場的場合。他對唐樘保持著禮貌和諧的態度,像個並不熟悉的同事。

陳谷洲私下找他們一起吃過飯,但被唐樘拒絕了。

“抱歉陳導,我太累了,殺青之後再一起吃飯吧。”他如是說。

陸予行瞥他一眼,便知道他在躲著自己。

自從上次之後,兩人就這麽耗著。

唐樘的沉默已經算得上是一種承認,他的確隱瞞了一些事情,但那是什麽,他始終不松口。

他不說,陸予行便不問。

劇組從電影廠離開那天是晚上,負責人包了三輛旅遊大巴,吃過晚飯,所有人收拾行李上車。

金梧和姚婷坐自己的車分別跟在後面,唐樘被姚婷邀請一起,便也上了她的車。

那位年輕的助理拎著唐樘的行李,孤零零上了大巴。

“予行,我們接下來去哪裏?”李青問題特別多,“欸,為什麽姚婷姐總是和那個新人一起啊,她是不是喜歡這一掛的……”

“去外省,”陸予行自動屏蔽了他的第二個問題,“Y省內陸的農村。”

陸予行知道,Y省的取景地是劇組找了很久才定下來的。近年來Y省如同梨花樹,一夜春風吹來,原本邊陲的村落立刻就發展起來了。要在最近的地方找到一個適合劇情的村落很不容易。

他們要去農村拍第一起兇殺案的部分。飾演兇手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影視圈前輩,在歐洲混了很久,最近才回港城發展,他行程緊通告多,於是約好直接去拍攝地,跟劇組匯合。

大巴上,攝影助理和燈光助理們挨在一起昏昏欲睡,窗外一片漆黑,只有高架橋上的路燈亮著。

陸予行坐在後排靠窗,回想那段記憶,覺得有些恍惚。

他這次的身份是旁觀者,有時候看著唐樘在聚光燈下扮演劉傑,讓他產生出在看自己的錯覺。

如果當時他和唐樘一樣,和周圍的同事們相處融洽,會不會少招來些妒忌,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

一排車隊行駛了三個小時,臨近半夜。

陸予行正睡得安穩,被一陣顛簸晃醒了。

“現在幾點了?”他側身問李青。

李青擡手看了眼表,說:“一點,”

他撥開窗簾,就見外面是一片深藍的夜空。

起伏的山巒漆黑一片,在深藍色的夜空中留下一串剪影。

水稻田在顛簸之中緩緩後退,山腳下的幾戶人家早就熄了燈,只有一兩家旅館還亮著燈。

黑暗中,那高聳漆黑的山丘樹影如同鬼魅,將故事中那個目睹人間慘劇的孩子拉進無盡的深淵中。

災難降臨的那天晚上,劉傑坐著最後一班公交,從城裏的高中回來。他兜裏揣著一盒巧克力,那是班裏女孩子送的,但他舍不得吃,打算回家給妹妹。

他迫不及待想要給妹妹一個驚喜,於是抄了近路,從鄰居家的菜地圍欄翻了進去。

天色漸暗,紅色的日頭下,鄰居家那只拴在圍欄上的黃狗沖他大叫,劉傑一路笑著跑回家,連院子大門都忘了關。

推門進去,他給正在洗菜的母親打過招呼,又繞過想要責罵他踩壞鄰居菜地的父親,一路跑去妹妹房間。

妹妹的小學就在村子裏,早就放了課。劉傑把正在寫作業的小姑娘連人帶椅子拉到自己面前,單膝跪地,變魔術似的從背後拿出那盒巧克力。

小姑娘開心得又笑又叫,抱著自己的哥哥親了一口,把巧克力藏進床底下。

飯菜飄香,夕陽西下的時候,父親在一樓院子裏支起圓木桌,母親把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一家四口在妹妹的笑聲中圍在一塊兒,聽母親談論在村裏見到的趣聞。

劉傑幾口把飯吃了,擡眼見自己父親酒杯見底,黝黑的臉上也有些醉意,於是悄悄離桌,溜進二樓房間。

他偷偷從抽屜裏拿出一瓶快要過期的可樂,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他動作極輕,在書桌下蹲著,生怕被父親發現,又要挨打。

只不過在房間待了一小會兒,窗外的余暉已經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