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線索(三)

浴室和洗漱台之間,被一張磨砂玻璃門隔開。

陸予行在大雨裏淋了一路,有種身體被凍住的感覺。他站在淋浴下,將水溫調高了些。水流順著他的頭頂澆下來,淌過高挺的鼻梁,再流向劇烈起伏的胸膛。

水溫滾燙,他卻覺得腳底的瓷磚無比冰冷。一股久違的寒意蔓延至全身,陸予行一手扶著墻壁,緊閉著眼睛。

從剛才在樓下開始,他便覺得自己的心臟狂跳不止。巨大的瀕死感讓他想要大聲喊叫,但唐樘的在場使他不能不抑制住情緒。

冷靜片刻,他猛地擡手,一拳砸在沾著水汽的瓷磚墻壁上,發出悶響。

這種病的發病原因實在太復雜,環境中任何一種因素都可能喚醒心底的恐懼。陸予行緊握著拳頭,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想到剛才一閃而過的光亮,思緒漸漸飄遠。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唐樘沖進了浴室,擔憂地敲了敲玻璃門。

“阿行?你還好嗎?”

陸予行猛地回過神,眼前一片水霧。

“我沒事。”他回頭看了一眼門外,磨砂玻璃後隱隱約約顯露出身形輪廓。

“剛才沒站穩,滑了一下。”他伸手在那個手掌的輪廓上按了按,“馬上就出來了。”

門外,唐樘看見了他那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手掌,輕輕笑了兩聲。

“我陪你聊會兒天吧,”他垂下手,百無聊賴地原地轉了兩圈。“一個人在沙發上坐著太沒意思了。”

“聊什麽?”陸予行低頭沖洗頭發,燈光從頭頂灑下來,在磨砂玻璃上映出模糊的腰身。

“聊什麽都行呀,我們互相問問題吧。阿行,你先來?”唐樘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

大概是最近的接觸越來越多,唐樘在陸予行面前不再只是一副乖巧的模樣,偶爾也喜歡得寸進尺,說一些俏皮話。

陸予行將頭發上的泡沫沖洗幹凈後,擡手將淋雨關了,浴室裏頓時陷入一片安靜之中。

他想了一會兒,問:“你的表演是誰教的?”

門外的身影一頓,唐樘將隨手拿起的簌口水放下,有些迷茫地回答:“李耀強教授呀。”

“兩個月,你能從他那裏學多少?”陸予行拿過掛在墻上的毛巾,隨意在身上擦了兩下。他看了一眼那個模糊的身影,說:“你哥都告訴我了,你以前是學珠寶設計的。回港城上學之前,你找誰學的?”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格外明顯。

半晌,陸予行套上內褲和浴衣,將門打開了。

唐樘站在門口沒動,沖他俏皮地笑了笑。

“待會兒再玩問答遊戲,”陸予行從他身邊走過去,邊擦頭發上的水,邊把掛在墻上的毛巾遞給他,“先去洗澡,衣服掛在裏面。”

唐樘拿著毛巾,飛速鉆了進去。

陸予行嘆了口氣,將唐樘上次來用過的牙刷和杯子從櫃子裏拿出來,才不急不慢地走出浴室,去廚房漱口。

客廳裏還亮著一盞台燈,陸予行走上前拿起借的書,將燈關了,回床上躺著。

書簽已經送給了唐樘,他只能隨手拿把尺子代替。他躺靠在床頭,只開了一盞夜燈,看了一會兒便覺得腦袋昏沉,很快睡了過去。

他睡得不深,沒一會兒就被一陣輕微的腳步驚醒。

唐樘悄悄走進來,剛準備擡手將夜燈關了,便見陸予行突然睜開了眼,滿眼都是戒備。

“是我呀,”唐樘甜甜地笑了兩聲,“做噩夢了?”

陸予行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說:“沒有,睡吧。”

臥室陷入黑暗中,唐樘側著身躺在陸予行身側,兩人的胳膊挨在一起。

“問答遊戲還沒結束吧?”陸予行沒什麽睡意,於是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題。

唐樘往他身邊湊了一點兒,試探性地牽住他的手。

“阿行……你很在意這個嗎。”

他等了一會兒,見陸予行不說話,便乖乖回答他的問題。

“是我在歐洲上學的時候,認識的一個老師教的。”他把臉蛋貼在陸予行肩膀上,“我爸不讓我學表演,所以我想偷偷修雙學位,有時候就去聽那位老師的課。”

陸予行“嗯”了一聲,“所以你這次回來,你爸才跟你吵架。”

“對,”唐樘又往他身邊湊了湊,“那位老師…教了我很多。他很有耐心,不光是知識,還有職業操守。”

陸予行莫名有些吃味。“他是華人?”

“嗯,”唐樘的語氣裏帶著無法掩飾的仰慕,“他很厲害,我希望我也能成為他那樣的人。”

陸予行被他牽著的手動了動,手腕一翻,反握住唐樘的手。

他對這個“老師”有些好奇,但仔細想想在歐洲發展的華人藝人,或者任職教授,沒有與之描述相符合的。

他還想再問,唐樘卻晃了晃他的手,小聲抗議道:“輪到我啦!阿行你犯規,問了兩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