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可兒戲(二)

活動室外,十幾個學生手裏捏著台詞本,噤若寒蟬地在門外站著。蔣冰的聲音帶著怒氣,伴隨著砸東西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服化道學妹也沒走。她伸長脖子從窗戶縫往裏望,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的暗戀對象就在身邊站著。

“陸予行!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你是話劇社頂梁柱,說退就退?”蔣冰大吼一聲,門外眾人便渾身一抖。

陸予行的聲音很平靜,隔著門聽不清楚。不知道他說了什麽,蔣冰怒意更甚了。

“理想?殺進演藝圈?還想得金獎?你當初入社時的野心都哪兒去了?”

“你退吧!退了就別回來!別讓我再在這裏看見你!”

只聽裏面一陣乒乒乓乓響過,活動室的門被猛地推開了。站在最前面的唐樘嚇了一跳,趕忙向後退了兩步。

蔣冰緊咬牙關喘粗氣,身後是面無表情的陸予行。陸予行比她高出一個頭,雖然沉默不語,但不輸氣勢。

“蔣冰姐……”唐樘猶豫著開口。

“別勸他!”蔣冰止住唐樘的話,回頭瞪了陸予行一眼,“誰也別勸他!讓他走!”

陸予行從她身後走出來,掃視眾人,而後深深鞠了個躬。

“承蒙大家照顧。”他長身而立,眼神決絕,“我從今天起退出話劇社,至於這次JACK的扮演者,會重新進行選角。”

眾人嘩然。

“阿行,你不再考慮一下?”另一主角的扮演者站出來,“你可給社團做了不少貢獻,這學期的社團骨幹肯定是要給你的。”

“無所謂。”陸予行沒什麽表情,“話劇社的資源應該留給其他感興趣的人,我已經對表演沒有興趣,以後也不會再參加了。”

聞言,唐樘擡起頭,和他四目相對。

“走了。”

他沒理會唐樘,兀自將包背上,下樓。

陸予行出了綜合樓,一路沿著林蔭道走到操場。

秋風席卷而來,回憶紛至。

“新聞系的?”

大一招新會,陸予行和社長面對面,填寫入社申請書。蔣冰當時正巧排隊站在他後面,聞言立刻反駁道:“新聞系怎麽了?新聞系就不能喜歡話劇嗎?”

社長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按照流程問:“那麽,你想在我們話劇社得到什麽呢?”

年輕氣盛的青年人冷著一張臉,眼神裏卻是未曾被磨鈍的桀驁。

“我想在貴社好好發展,將來順利進入演藝圈,和科班出身的演員一起追逐金獎。”

不知天高地厚的豪言被他一一兌現,卻又在時光的折磨下被粉碎。

招新大會聒噪的人聲在一瞬間靜止,只留下一長串刺耳的嗡鳴。

陸予行忍著頭痛,在操場外的長椅上坐下,扶著額頭大口大口地喘氣。

前一世的病症確實隨著他的意識遺留到了現在。因此即使他的身體很好,也不會產生太嚴重的生理反應,但心裏郁積的痛苦卻因此更加無數抒發。仿佛一頭被綁住手腳的猛獸,一口獠牙只能夠嵌進自己的肉裏,用以緩解捆綁的疼痛。

他緊握雙拳,撐著額頭深呼吸一會兒,便聽見耳邊響起腳步聲。

“怎麽了?”

唐樘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陸予行擡起頭,猛地迎上刺眼的太陽,有些睜不開眼。

柔軟的指腹碰在他太陽穴上,唐樘在他身邊坐下,輕輕用大拇指給他揉了揉。

陸予行緊鎖的眉頭總算是舒開。他嘗試平復情緒,等到完全適應了,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唐樘居然知道他發病時的緩解方法。

看來,他們的關系正如唐樘所說。起碼和其他人比起來,算是比較親密。

“沒事,”陸予行將他的手不輕不慢地擋開,“有些累了,想回家休息。”

“好。”唐樘對於他異常而激烈的反應沒表示出好奇,他換了個話題:“那個角色真的不想要了嗎?我還挺期待你演喜劇的樣子。”

陸予行瞥他一眼,見他眼神裏滿是期待,疲憊地搖了搖頭。“沒什麽好看的,演得很浮誇。”

“不會吧,”唐樘故意逗他笑,“能看見你豐富的面部表情,全校師生都會鼓掌喝彩的。”

陸予行此刻實在是疲乏至極,沒被他成功逗笑。

他最近總是反反復復地陷入某種死水般低落的心境,就連年少時期原本常見的青春活力都被磨平了,整個人顯得少年老成,和他讀書時那種恃才傲物的性格有些不太一樣。每到這個時候,陸予行總是顯得很不可接近。外人覺得他高冷看不起別人,實際上他一句話也不願多說,整個大腦都進入了極度的疲乏狀態。

思考片刻,他還是翹了下午的課,回出租屋睡覺了。

他沒邀請唐樘,卻也沒讓他走。唐樘仿佛是感受到他突如其來的低氣壓狀態,於是默默在身後半步的位置跟著,腳步也放得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