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月一號,新年的正午,喬郁綿站在衣櫥前翻找許久。

除了校服,他沒什麽正裝,雖說音樂廳官網標注著一句“無著裝要求”,但聽安嘉魚說,絕大多數古典樂愛好者依舊秉承著良好的傳統,正裝出席。

最終他挑選了一條穿習慣的深藍色卡其褲和基礎款白襯衫。

卡其褲是高一暑假商場促銷時買的,剛買時褲腳還堆疊起來,至今快兩年了,他平日穿用都仔細,依舊有九成新。只是人長高了點,輕輕挽一道兩厘米的窄邊剛剛合身。

套一件灰色毛衣開衫,再套一件牛角扣大衣,雖說比不上羽絨服保暖,可看上去倒像是個聽音樂會的。

喬郁綿推開門,家中空無一人。現如今他出門不用跟誰報備,也不必說謊了。李彗紜壓根就不問,雖說已經退休了,她卻也每日都穿戴好出門,連休息日都是如此。喬郁綿對此緘默不問,打定主意等她做好心理建設後主動開口。

一點多便到站,市中心商圈交錯,人潮洶湧。他置身人流之中,路過林立的建築物,在一間街角的花店駐步。

這樣黃金的地段,鮮切花標價比居民區地鐵站高出接近一倍,但相對而言選擇也成指數增長,常見的玫瑰百合康乃馨不說,隔著玻璃窗看,好些他叫不出名字的新奇花材。花苞多半開,鮮嫩欲滴,連一片灰黴爛葉都不見。

花藝師站在工作台前正在給打好的花束上包裝,收銀台附近的顧客正在付款。

那捧花的主花材在陽光下呈清新可愛的暖桃粉,擴散至中心漸變為淺淺的橘黃,花瓣層次及其豐富,花型與蜻蜓略有相似,周圍高高低低穿插兩三只半開白芍藥和紅褐色葉材,外層包豆沙色霧面紙張。

不同於他見過的所有花束,沒有亂七八糟的滿天星點綴,沒有反光的玻璃紙,不嘩眾取寵,不俗氣不輕浮,霧面包花紙搭配棗色緞帶打造出淡雅甜美的氣質,一大捧被人抱在懷裏,顯得贈花人及其紳士。

那束花與他擦身而過,他在對方一身古龍水的味道中分辨出一絲花香。

這花不僅顏色像蜜桃,連味道都像,和葉材的氣息混合,似乎與安嘉魚用過口噴後的氣息完全一致。

安嘉魚昨晚有點睡不著,跟他聊到淩晨三點半,在微信裏自嘲道:睡不著,想到明天合作的都是大牛……台下除了你和我爸媽大概沒幾個人是奔我去的……

這是他得獎後第一次在公開場合用那把價值千萬的意大利老琴,也是第一次跟國內最頂級的藝術家們正式合作。

“請問,剛剛您包的那束花,就是桃粉色的是哪一種?”喬郁綿進店,徑直走向正對著一沓訂單羅列花材的花藝師。

男性花藝師不多見,對方百忙之中擡頭,友善地打量他半晌,扭頭用下巴指了指背後:“進口玫瑰區,茱麗葉塔。”

喬郁綿道謝,獨自漫步整面花墻,在幾十種花色花型各異的玫瑰中找到了那一片漸變桃粉。

產自肯尼亞的多頭玫瑰,茱麗葉塔。他半蹲細細觀察,每支主花枝都會分出三四個分枝,頂端開出三四朵花,所以叫多頭玫瑰嗎……他看了看價格,進口小眾花材不負眾望,從十幾塊的傳統玫瑰中脫穎而出,一枝要40塊。

平日裏未必就有這麽貴。現在是旺季,恰逢新年……喬郁綿只躊躇了半分鐘,便下定決心,轉身問花藝師:“請問。”

“嗯,您說。”花藝師轉身,左手握著花杆,右手正拿著一串暗綠的小圓葉找位置穿插。

“一束花大概要多少只夠?”他指了指身側一桶外瓣漸展的蜜桃色。

“可以根據您的預算需求來。”花藝師笑得非常自信,人在自信的時候舉手投足都在發光,落地窗外的陽光都變成了他的陪襯,“哪怕一兩只也可以包出好看的花束。”

喬郁綿抿了抿嘴:“預算大概兩百塊左右。”

不大寬裕,但這是他現在的全幅身家了,得益於李彗紜懶得早起,上個月月底多轉了兩百塊飯錢打發他。他生怕假期要跟安嘉魚出門,所以每分錢都省著花,可今天不一樣……

“好的,配花有什麽要求嗎?”對方手速極快,眨眼手中自然風的小花束就已經自立在桌上,緊接著被包上揉皺的牛皮紙。

“……”他一掃四下,瞬間在亂花中迷失了方向。

對方耐心地等待了一分鐘,將手中的工作幹凈利落完成後,走到他身邊體貼地說了一句:“如果沒有特別的想法,交給我也可以。”

喬郁綿點點頭,決定相信專業人士的判斷。

“是女朋友?”花藝師隨意詢問道,“生日還是單純約會送花?她喜歡粉色?”

“不是……女朋友……”喬郁綿一愣,繼而輕輕咬住下唇,不想應付說是女朋友,又不好意思說一句是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