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莫名其妙……

這個年紀的男生忌諱可愛這詞,喬郁綿也不例外。他雖然長得晚,可眼下穿著運動鞋,頭頂也貼著一米八的刻度了,哪裏可愛。

喬郁綿將練習冊遞給他:“等我一下,我先去跟老師打個招呼,馬上回來,你別亂跑。”說完,他確認對方單腳站穩了才松手,轉身跑進了體育館大門。

安嘉魚看著他跨開筆直長腿一溜煙跑掉,沒三分鐘又重新出現,奔跑中表情也絲毫不動。

“你上體育課?”

“嗯。”

居然用體育課刷題……學霸麽。

喬郁綿扶著他往宿舍區蹦,學校傍山建,清幽寧靜,視野格外開闊。

他低頭看了一眼對方挽起的褲腳,露出那兩指寬的腳踝已然紅腫。好在體育館離宿舍區不遠,擡頭已經能看到齊刷刷一片紅頂白身的五層建築,每年暑期外墻都重新粉刷,保持整潔如新。

雖說已經高二,不過他幾乎沒靠近過這片區域。

宿舍樓門前是片片漂亮的花境,與那些居民小區或者馬路旁大紅大綠的綠化隔離帶不同,這小片小片的花境裏色彩少卻和諧,深淺不一的綠,有匍地生的,有小灌木,也有近人高的,灌木裏叢生出泛淡紫的大頭花苞,波浪邊緣,隱約打開裏頭層層疊疊。

“哎喲,安嘉魚,這是怎麽了?”宿管老師正捏著花灑龍頭給正午的植被降溫,身前噴出一道虹。

喬郁綿腦袋裏第一時間冒出詩經小雅中那句“南有嘉魚,烝然汕汕”。

不知他父母是不是這個意思。

“不小心扭了一下,沒事。劉老師又澆花呢?這是第幾茬了?”

喬郁眠一愣,這人連宿管阿姨都要尊稱一句老師麽,倒是比看著圓滑。

“第三茬了。這茬敗了,還能再來一茬。”劉老師面上有些自豪,“我前幾天和你們生物老師一塊配了新土新肥,等冬天休眠期給它們都換進去,明年能再多爆些花出來。”

“這個品種叫什麽來著?”

“蜻蜓。日本培的品種,不好養活。”劉老師關了龍頭走進他們,蹲身一看,“嘶,腫了呀,有藥嗎?”

“樓上有。”安嘉魚不動聲色將腳輕輕放到地上,喬郁綿拖著他胳膊肘,手心隨之一抖。他在忍疼,笑容裏有一絲無傷大雅的僵硬。

“到了,你回去吧。”安嘉魚將拿了一路的練習冊還給他,“耽誤你刷題了吧。”

喬郁綿接過,打卷握在掌中:“真不用去醫務室?”

“不用。沒傷骨頭。止疼片冰敷袋我宿舍裏都有。”他順手向頭頂一排窗子指指。

喬郁綿一怔,多了一句嘴:“你住幾層?”

“四層。窗台有盆花那個。”安嘉魚又指花壇,一點也不見外,“就是那個,蜻蜓。從這一株裏扡插出來的,不過長的不好,過幾天送下來給劉老師救救看。”

喬郁綿嘆口氣,他無意跟對方寒暄:“我送你上去。四層,你這個樣子,是準備爬上去麽。”不行……這語氣好像有點刻薄,他又幹巴巴補一句,“學長。”

對方再次忍俊不禁,好歹是沒笑出聲:“那行,謝謝你了。”

磨磨蹭蹭,喬郁綿扶著他一同推門進宿舍。

第一眼,寬敞明亮。

第二眼,雜亂無章。

倒不是臟,就是零零碎碎的東西多,空間裏充斥著不修邊幅的生活氣息。

小地毯上是茶幾和懶人沙發包,茶幾上支著平板。寫字台上堆著書和攤開的譜頁,旁邊不遠立著烏木譜架,頂端掛著酒紅與群青色相間的斜紋領帶,一旁的椅子上躺著純白噴漆的小提琴盒,一角銀標閃亮。墻角兩個臟衣籃都堆滿,一個裏頭是看不出臟的襪子,一個裝著換下的校服和運動衣。

除卻安嘉魚身上穿的,還扔著另外兩套一模一樣的白襯衣和西裝褲。

他們私立實驗的校服,夏季一套上千,冬季更貴。面料講究做工精細,頂上外頭小眾潮牌的價了。

報考這所學校的學生,非但成績要過關,家世大多非富即貴,精英階層。幾千塊買校服的錢比起一學期上十萬的學雜費來講也只是毛毛雨而已,再加上食宿,聽了就叫普通人望而卻步。

拿這間宿舍來說,單人間,空調冰箱,實木桌椅與加寬單人床,相對而立的兩個櫃子都有臂展那麽寬,比喬郁綿家裏的衣櫃還要大一些。

喬郁綿只一套校服正裝和一套運動服,一年的時間,原本富余的褲長如今恰好蓋上踝關節,再長點個子就要變成九分褲了。其實李彗紜也都看在眼裏,不過開學前收到重訂校服的郵件時,她沒表態,喬郁綿也不好說什麽。

按理說九月中,熱也不似盛夏燥熱,可安嘉魚一落座不忙著找冰袋,先從書桌上的譜堆裏輕車熟路摸出空調遙控器,滴一聲,幾秒空白後,清爽的涼風從斜上方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