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雪人》(1)

陳濯之所以可以在組裏說一不二,倒不是他倚著資方的身份仗勢欺人,外行指導內行,而是在他成立影視公司之前,最早是一名演員,後來演而優轉行成了導演。

陳濯出生在演藝世家,還沒學會說話時就開始演戲,二十多年來塑造的經典熒幕角色,比有些演員一輩子加起來還多。他本人至今還是飛鷹獎歷史上最年輕的影帝,在他事業如日中天的那幾年,有人戲稱:人的一天逃不過三件事,吃飯,睡覺,在廣告上看見陳濯。

就算如今他已經退居幕後,粉絲群體依舊龐大,涵蓋了各個年齡階段。

七年前他嘗試執導了自己的第一部 電影,取得了不俗的成績,以至於後來他突然宣布息影,從此不再執導電影,也不再當演員,徹底轉入影視投資的時候,引得不少人扼腕嘆息。

在巔峰時期離場,這是很多人都無法理解的決定,但也許對陳濯這樣出生就在羅馬的人來說,得到一切都太容易,別人為之奮鬥一生的東西在他眼裏不過是玩票性質。

就像普通人對待電子遊戲的態度一樣,成就達成後抽身而退,不會有人舍不得。

蔣小博剛打完電話回來,就看見陳濯煞有介事地問飾演女殺手的演員:你覺得這個角色每次殺人後,是喜歡喝酒,還是喝茶?

這是劇本裏沒有的內容,在蔣小博看來,這和電影也沒有什麽關系。

但既然導演問了,就算心裏再怎麽不樂意,演員也要一本正經地胡編亂造。

得了,蔣小博在心裏翻了個大白眼,現在連調教演員的活兒他也要親自幹了。對片子要求這麽高,幹脆直接下場執導得了,還擱這兒當什麽老板。

當然,這話蔣小博也只是放在心裏想一想,雖然他是陳濯的高中同學,也是劇組的生產制片,曾經還跟在陳濯身邊當過一段時間的執行經濟,但他也沒膽子當面和他這麽說。

見蔣小博來了,陳濯分神問了一句:“還沒到嗎?”

蔣小博搖了搖頭,說:“打了好幾個電話了,沒人接。”

結束了貴州的外景後,劇組就轉場回城,開始新一階段的拍攝。接下來馬上要開拍的是徐洛佳和女主的對手戲,但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在片場出現,甚至連電話都不接。

“最後再給他打一個電話。”這一耽擱就是近兩個小時,現場的工作人員皆是怨聲載道,陳濯的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說出來的話卻絲毫不顧念舊情:“如果還是沒有接的話,這個角色換人。”

蔣小博應承了下來,心想,完了,陳濯這是要算總賬了。

像是為了回應陳濯的話似的,他的話音剛落下,一輛黑色的阿爾法就停在了外圍。在奢靡成風的娛樂圈,一輛阿爾法也算不上是什麽豪車,但車牌號上那一連串數字“8”,彰顯了車主的非同一般。

很快,人群中就有好事之徒認出,那是陸少珩的座駕之一。

這個猜想很快得到了證實,電動車門緩緩打開,在一眾助理老媽子的簇擁下,徐洛佳的臉上趴著一副大蛤蟆鏡,一臉驕矜地挽著陸少珩的胳膊,從車裏走了下來。

眼看這貴妃省親的陣仗,一聲國罵卡在蔣小博的嗓子眼呼之欲出,又礙於陸少珩的顏面,咽不下去,也不好罵出來。

最後他只能鐵青著一張臉,招呼化妝師上前去把人帶走做妝發。

伴隨著徐洛佳的到來,一同送到各位主創手裏的,是一本嶄新的劇本。在這份還帶著油墨香的新劇本裏,徐洛佳這個角色的戲份,已經從男四提到了堪比男二的程度,打眼望去,倒是有些時下正流行的雙男主意味。

電影拍攝中,通常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份新劇本不亞於一顆深水魚雷,三兩下就在組上下攪起了驚濤駭浪,各方人馬都坐不住了。

“這這這這…”導演捧著陌生的劇本,口中接連發出好幾個沒有意義的音節。他偷偷看了眼陳濯,又看了眼陸少珩陸少珩的方向,一時不知該當一棵往哪個墻頭倒的草。

始作俑者陸少珩倒沒有注意到片場的風起雲湧,他坐沒坐相地倚在化妝鏡前,十分體貼地陪著徐洛佳化妝,時不時提一點不著調的“小意見”,逗得化妝師小姑娘想笑又不敢笑。

蔣小博敲了敲門,板著一張臉,對陸少珩道:“陸總,陳總請您過去一趟。”

陸少珩撩開眼皮,稍稍往後傾了傾身子,透過門縫看了眼不遠處的陳濯。

陳濯這會兒過來請人,想來是看過劇本了,看他這個意思,大概是對劇本不太滿意。

“怎麽了?”陸少珩站直了身體,明知故問。

蔣小博語氣平板地說道:“陳濯有話要和您談。”

聽說陳濯有事找陸總,徐洛佳開始有些緊張,雖說眼下他也算是得償所願,但陳濯也不是個好拿捏的人,陸少珩這個做法讓他心裏有些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