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蜜語紀

【第六紀: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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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割裂的決心

許蜜語躲在大雨的掩護下, 任眼淚流出眼眶,任它們混著雨水肆虐在自己臉上。

她擡頭看著紀封,對他問:“可是我不知道應該怎麽硬氣,沒有人教過我該怎麽做, 他們是我的家人, 我想從他們那裏得到關注和認同,這也是錯嗎?這也是可恨嗎?”

紀封擡眼看她, 嘴角微挑, 溢出一抹笑,那笑裏帶著無語般的嘲諷。

“所以呢?為了得到他們的關注和認同, 就要對他們的無理要求繼續沒原則沒骨氣地依順下去嗎?你這是在找認同嗎?你這是在自找苦吃。你以為你是在偉大付出?其實不過是在自我作踐!”

許蜜語被這一串話砸得暈頭轉向。

實話永遠這麽不好聽。可也只有這樣的實話才能把人砸醒。

“可他們是我的家人……”許蜜語下意識地囁嚅重復。

這下意識的想法在她腦子裏根深蒂固。因為他們是父母家人,她和他們有血脈相連,所以才對他們總有牽絆和希冀,所以不管他們的要求怎麽過分,她也總是無可奈何。

“這樣爛泥一樣的家庭,很值得留戀嗎?還不果決點斷掉?還期盼能從中得到關愛?夢做不醒的嗎?你如果一直這樣拎不清, 一輩子別想有好日子過。自己拎不清就別覺得自己的命有多苦,不管多苦也活該得受著。”

許蜜語被紀封的一聲聲反問震在原地不能動。

她從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和她的家庭斷掉瓜葛。她從小生活在那個家庭裏面, 好像對所有發生的事雖然有埋怨和委屈,但又覺得這種常態似乎已經是理所應當的了。

以前聶予誠對她說過那個詞,說她是在被她的家人pua。那時她不太理解這是什麽意思。

現在她似乎懂了一些。長久以來她在父母理所當然的洗腦下,把父母施予她的不公平對待都毫無反抗地接受了。

“可我該怎麽斷?沒有人教過我, 我該怎麽斷?”雨聲裏, 許蜜語的問句軟弱又茫然。

“這很難嗎?拒絕無理要求不會嗎?斷開和吸血家人的聯系做不到嗎?不是什麽要求都應該滿足的,不是什麽家人都值得珍惜的, 背叛你的家人、盡不到責任的家人, 你在乎他們做什麽?”紀封說到這裏想到的是紀聖銘, 那個背叛了家庭也沒有盡到丈夫和父親責任的男人。

這樣的所謂家人,根本不值得在乎。脫離他卻過得更好,是對他最大的嘲諷。

轉瞬他又想到了母親。他皺著眉繼續說下去:“你這樣把希望寄托在不該寄托的人身上,為這種爛希望而活,簡直就是不自愛!你自己都不愛你自己,還指望誰能真心愛你珍惜你?”

紀封冷冷的聲音裏,帶著意味不明的氣憤,和著風聲雨聲,一字字砸在許蜜語的耳膜上,“你如果不能割舍你身後這攤負累,就永遠也別想好好生活做人。”

許蜜語被這些話定在雨中。從來沒有人對她講過這樣重的一番話,這些話好像敲打在她的靈魂上,在把她從渾渾噩噩中敲醒。

怔立半晌後,她發現紀封擡腿要走。

她趕緊攔住他。

她在雨中仰起頭看向他,急急地對他說:“紀先生,請您等一下!您之前給我的二十萬……那張卡,被我母親搶走了,我嘗試過很多辦法都沒能把卡要回來,因為卡不是用我的身份信息開辦的。所以能不能……能不能請您直接把卡裏的二十萬轉走,就當是我還給您了?”

這二十萬,始終是她的一塊巨大心病。

紀封聽完卻表現得有些意外。他沒想到臨走前她攔住他,竟話鋒一轉說的是這個。

他皺起眉:“我說過給出去的錢,我不會再往回收。回頭我會讓我助理掛失掉那張卡,然後重新辦張卡給你。”

紀封說完這句話,就沖著等在茶室外的薛睿招手。薛睿手裏拿著兩把印著茶室logo的雨傘。

他走過來對紀封說:“老板,服務員翻了半天,就翻著這麽兩把傘。”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兩把傘都撐開。

紀封從廊檐下走出來。薛睿趕緊把其中一把傘撐到紀封頭頂,另一把自己打著,跟著紀封往前走。

紀封卻頓住,沒回頭地告訴薛睿:“傘給她。”說完重新邁步,直直走進雨中。雨水跳落在他頭發上肩榜上,很快就把他打濕。他卻不管不顧這些雨柱,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著,背影頎長俊挺,步伐下卻好像踩著什麽怒氣似的。

薛睿愣了下,一轉頭,看到大雨裏落湯雞一樣的許蜜語。

他趕緊聽話地把一把傘塞給許蜜語,然後快步追出去,三兩步追上紀封後,舍己為主地把原本自己要撐的傘撐去了紀封頭頂。

紀封卻一擺手推開了傘。

“反正都濕了,還打什麽傘?偶爾淋淋雨,洗洗腦子清醒清醒,把不該有的同情清洗清洗,不也挺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