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3頁)

“回王爺,人沒死,剩著半口氣,不是從聖地出來的住民,好似是只半妖。”

好容易遇到自己能回答的問題,幕僚事無巨細補充道:“遊先生說,此子在昏迷前曾點亮過靈符,不知是不是在與聖地那邊聯系,又有沒有說出咱們王府的情況,因此臣等不敢擅作主張要他的命,特來請示王爺,要不要連夜審問此子,我們也好提前有個對策。”

昭王一顆狠狠懸在半空的心,在聽到“半妖”這個字眼時終於稍微放松下來。

別說聖地傳人了,就是塵世中一般的達官貴族,都看不起妖,特別還是只半妖。

他好歹是人皇的胞弟,正兒八經受過冊封的人族親王,真算起來,地位不比聖地傳人低到哪去。沒有誰會為了一只半妖追到親王府邸要人。

退一萬步講,就算真來了,他死不承認,那位鄴都公主能奈他何,強搜親王府不成?

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是要好好審一審。”昭王抵著眉心重重碾了下,道:“走,去私牢。”

說著,他一步當先踏出書房,房內兩位幕僚面面相覷,其中一位朝另一位擺擺手,拍了拍軟倒的牙根,急急道:“快去聯系陛下。”

“這邊若真出了什麽閃失,別說我們了,就連王爺自己都得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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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侑是被在經脈中一冷一熱橫沖直撞的兩股野蠻力量脹醒的,幾乎是在有意識的一瞬間,他的肩骨便出於本能的低低壓了下去。緊接著便在左右手腕處感受到了阻礙,那種冰冷的,禁錮的感覺太熟悉,儼然與羲和牢中受刑時別無二致。

他第一時間辨認出來,這是在昭王府的私牢裏。

生長期撞上兩波靈寶自爆,他力竭閉眼時感受自己破碎的五臟六腑,認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再醒來時傷勢反而在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在修復,仿佛有什麽蠻橫的力量在強行把生機胡亂湊合著沾粘在一起,勉強保住他一條命。

可即使如此,這具身體還是太虛弱,像一個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舊布娃娃。

他連動動手指都費力。

像是查覺到他醒了,淌遍四肢百骸的疼痛又如春潮奔湧般蘇醒,齊齊湧向大腦,那種綿長的余韻深刻進血肉裏,能將人逼得發狂,發瘋。

溯侑睫毛覆在眼瞼下,形成一叢濃郁的陰影,宛若墨筆凝成的兩點。

哪怕是這個時候,他一張臉仍顯得安靜,甚至透出一點蒼白的虛弱與純真的乖順。

耳邊漸漸傳出壓得格外小而低的交談,是從旁邊囚牢中鉆出來的。

“看看,又來一個。”這人說話時透出一股毫無生氣的漠然,甚至還隱隱帶著點幸災樂禍,“一天三個,三天十五個,這王府裏凡是看了那湖的,全得遭殃。”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笑話別人。”另一人的聲音稍弱些,牙關打著顫似的,好似拼命忍著哭腔似的:“那麽大個湖擺著,誰知道多看幾眼就要遭殃。”

“這樣下去,王府裏伺候的人早晚要死光。”

“不懂了吧。”最開始說話的人呸的一聲,聲音隱隱有高漲的意思,“這就是天潢貴胄,他們的富貴窟旁邊啊,可不就是我們這些倒黴人的埋骨地。”

又是一波難以承受的疼痛過去,溯侑緩緩攏了下手掌,睫毛狠狠往下壓了壓。

他想。

昭王府的湖,很可能也和妖僧鬼嬰等事件有關。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湧入幾捧亮堂堂的火把,方才的低低細語戛然而止,空曠陰暗的私牢裏頓時展現出其原有的肅殺模樣。

“還沒醒?”男子聲音陰柔,吩咐左右,“潑水,將他弄醒。”

一盆冰透的冷水貼著溯侑的身體狠狠澆上去,這一桶水像是點燃了溯侑身體裏所有知覺,一個接一個迅猛的煙花炸開,將他整個人炸得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他靜靜擡著眼,望向居高臨下斜瞥著他,做親王裝扮的男子,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也沒有悶聲吭半聲。

“鞭子給我。”昭王一甩鞭,在空氣中落出令人膽顫心驚的響動,鞭影隨後如驟雨般落到溯侑身上。

“說,進昭王府時,你在跟誰聯絡。”

“說了什麽。”

昭王連著數個問題,溯侑未置一詞,恍若未聞,他靜靜地站著,再次淪為私獄中任人宰割的階下囚,可背依舊挺著,青松一樣不屈不撓向上的姿態。

於是漸漸的,疼痛也麻木了。

溯侑眼皮重下來之時,身體像是徹底承受不住這樣接二連三的重創,漸漸現出某種難以啟齒的變化。

他的脊骨處抽出長長的翅翼,上面布著黑色水紋般漾動的古老紋路,根根翎羽的尾端細細勾勒出某種金絲紋路,冷不防一看,便是滿眼浮動的金光。

昭王來不及收手,一鞭子迎著溯侑的臉而去,卻見這期間一動不動,病懨懨像是下一刻就要落氣的少年眼瞳微微縮了下,而後用盡力氣側了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