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2/4頁)

“世間佛寺,每一座都鎮著或多,或少的惡鬼遊魂,他們生前不是惡人,大多因飛來橫禍而死,死後執念不消,常駐人間。渡化他們是佛寺,亦是北荒的責任。”

“其中,金光寺中鎮壓的數量尤為龐大。”善殊徐徐道來:“霧到城數年前曾爆發過一場瘟疫,又恰逢城主換位,死了許多人。”

“我北荒有位師伯見不得這樣的慘狀,於是將手中一聖物轉借佛寺,被奉為佛寶,有它在一日,金光寺便一日被佛光普照。幾年下來,寺中惡念果然少了許多。”

“既然是佛寶,必定被珍而重之放置著,怎會無故失竊?”薛妤纖長的指節落在描著青梅的茶碗上,一下兩下地輕敲著,她眼睫根根垂下來,覆成小片陰影,儼然是一副沉思模樣。

“阿妤姑娘說得不錯。”善殊溫溫柔柔回答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佛寶都由寺中兩位大師守著,又被放在地下,並不在人前顯露。”

“別說尋常人家,就是這寺裏許多僧人,也是在佛寶失竊之後才知寺裏有這麽件寶物的。”

薛妤想了想,把紫微洞府那位大師兄的猜測說了。

說完,她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景,被樹上苗芽鮮嫩的顏色刺得微微眯了下眼:“若是我記得不錯,這類佛寶跟塵世燈又不相同。它們十分靈性,對鬼怪之類的邪物有近乎壓制性的震懾效果。”

“這樣一來,是妖物鬼怪作案的可能性削減了一半。”

“佛女可考慮從別處著手,先審審寺中的僧人,再盤問盤問那日來上香的香客。”薛妤眼波微動:“祈風節對兩城居民來說,宛若第二個春節,這樣的熱鬧的日子,來寺裏上香的人應該不多吧。”

“多謝阿妤姑娘告知詳情。”善殊朝薛妤笑了笑,眉眼皆彎,天生一副能澆滅人火氣的好脾氣。

她朝外招手,喚了那位小沙彌進來,道:“去查一查,祈風節當日來上香,且逗留頗久的香客都有誰。”

“還有,去問你們師兄要個名冊,寺裏知道佛寶存在的都在上面留個名。”

薛妤聽她有條不紊地將命令傳達下去,於是起身,斂了視線,道:“金光寺有佛女坐鎮,我便不操心了,這就告辭。”

“阿妤姑娘留步。”善殊也跟著她站起身來,她美目微微掃過抱劍立於一側的溯侑,輕言細語問:“能否與姑娘單獨說說話。”

薛妤看向溯侑。

在沒有觸碰到少年滿身豎起的荊棘反骨時,他總是乖順而聽話的,此刻接到薛妤的視線,他拎著劍從窗外一躍而下,背影被拉成旖旎而驚鴻的一筆。整個人輕飄飄落地時,連發絲都帶著一股淩亂的無辜美感。

善殊看得微怔。

上一世,薛妤和善殊是少有的能坦誠心扉的好友,從某種程度上說,她們屬於一類人。

“佛女有什麽事,與我直言就是。”

“是私事。”善殊抿著唇笑了一下,頗不好意思地開口:“不知姑娘還記不記得,那日在羲和,我向陸秦討了個人回去。”

“他叫沈驚時,是修道的人族,年齡才滿十七。”她引著薛妤重新坐回去,削蔥似的長指捧著熱茶抿了一口,像是頗為難以啟齒地道:“這個年齡,不說我們,就是在凡人間,也屬於極小的。”

“他做錯了事,我想渡化他,就算不為了我現階段的修行圓滿,單說他自己,未來也得有漫漫幾十年要過。”

善殊說到這,是真覺得頭疼。

她從未見過那樣的少年,吊兒郎當,懶散無謂,風裏過,火裏走的性情,身上每一處都跟“聖地”這兩個字格格不入。

他不怕死。

相反——

“他這個人,不知是骨子裏的性情使然,還是一心求死,你不讓他做什麽,他非要做什麽。”

“他又不折騰別人,只折騰自己。”

她前腳才命人為他接好筋絡,後腳就發現他將療傷的藥丸眼也不眨丟到墻角綠樹下,再探手一查他體內,堪稱一片狼藉。

就這樣,他還笑嘻嘻的嘴甜,見了她就叫姐姐。

心情好了,就在前面加兩個字,叫神仙姐姐。

她出生佛洲,從小地位尊貴,對她表示殷勤諂媚討好的男子數不勝數,可也因此,她更能分清楚,那一聲聲“姐姐”,幹幹凈凈,沒摻雜任何別的心思。他仿佛就是這樣的人,那樣的性格。

許是佛家都有柔軟的心腸,都有那種既然管了事就要管到底的責任感,亦或者是少年嘴甜,太招人喜歡。善殊連著愁惱幾日,幾乎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管束他才能讓他回到正軌。

審判台上,她是見過溯侑的,彼時少年兇性迸發,渾身上下都流淌著水一樣的戾氣,像一只繃緊了爪子要傷人的小獸。

這才幾日不見,人還是那個人,臉還是那張臉,身上銳利的尖刺卻像全部拔幹凈了一樣,簡直判若兩人,宛若脫胎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