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府上五老爺這個時候來請安,是大家都能意料到的事。不管香珺是做了什麽惹惱了他,畢竟香珺是老太太院兒裏的人,傅灼連夜就將人直接攆了回來,雖然針對的是香珺,但難免也會拂了老太太面子。

他們是嫡親的母子,自然不會因此有隔閡,但傅家也是詩禮傳家,極重孝道。不論如何,傅灼都是會為著此事親自來給老太太個說法,以及賠罪的。

他一早天不亮便要去上朝,之後還得去衙門忙碌。估摸著,也就午間回來用午食時有些空閑。

而老太太有歇午覺的習慣,再晚點她老人家就該午休了。所以,傅灼必然會是這個時候過來。

婢女話音才落下沒一會兒,便見一身著淺藍錦袍的公子邁步走了進來。公子有蒼柏之姿,松雪之魄,腰杆筆挺,步伐穩健,走到廳堂正中央時駐足,然後闔手朝上位老夫人拜道:“兒子見過母親。”

見到小兒子,老夫人早堆上了滿臉笑意。

“這一大中午的還過來請安,飯可吃了?”然後不等堂下之人答話,老夫人又兀自絮叨起來,“怎生瞧著瘦了些?是不是公務太多沒歇息好,也沒吃好?”

老母親都是這樣疼子女的,怕他們太忙碌沒時間休息,也怕他們吃得不好。哪怕是傅家這樣的勛爵人家,長輩關心起小輩來,也多是從吃穿睡談起。

其實傅灼前兩日才來請過安,才兩日功夫哪裏就能看出來是胖了還是瘦了。但聽母親這樣絮叨,傅灼不免也要笑一笑。

“多謝母親關心,兒子一應皆好。”然後自也是對母親一陣噓寒問暖。

而這個時候,老夫人自然是要在傅灼跟前多多誇贊秋穗幾句了。

“這幾日秋老虎厲害,仍很悶熱,我這心裏有些心浮氣躁,連帶著胃口也略差了些。不過你只管好好忙自己的就行,不必擔心我。我身邊有秋穗這丫頭伺候,她聰明又心巧,會變著法子哄我多吃幾口。”

既提到了秋穗,傅灼不免要順著母親話目光側移,朝她望去一眼。

但也只是輕輕一點,很快又挪開,傅灼只說:“母親身邊的婢女,自然都是好的。”

傅老夫人見兒子望秋穗了,心裏多少踏實了些。但她吸取了前幾回的教訓,這次不敢冒進,直接就送了人去他房裏了事,她這回打算迂回含蓄些,一步一步慢慢來。

所以,傅老夫人又看向秋穗道:“你去給五郎斟茶潤潤口。”

秋穗心知肚明老夫人的意思,但即便她心中不願走上這條路,此番眼下也只能遵吩咐辦差。所以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忙應了是後,便退去了傅灼身旁伺候。

憑傅灼的敏感和縝密心思,他自然不會看不出老人家的意思。但想著昨兒夜裏才拂了她老人家面子一回,且這回也沒明著來,傅灼也就只當作沒看懂。

任秋穗站在他身邊給他斟茶,斟好後,傅灼也端起了茶盞來捧在掌心。一手托著茶盞,一手拎著蓋子刮著杯盞中的浮沫,過了一會兒,倒是低頭淺啜了一口。

雖然從頭至尾二人一句話沒說,但老夫人對此儼然已經很滿意了。她不住在心中提醒自己,要慢慢來,這次定不能再著急。若是著急了,連秋穗也敗了,那她可真是再沒任何法子了。

傅灼沒久呆,略坐了會兒吃了盞茶便告辭了。傅灼走後,老夫人這才叫秋穗退下去歇著,她則又喚了莊嬤嬤到身邊來,然後把方才堂上的一切都說給莊嬤嬤聽。

莊嬤嬤也跟著附和她老人家道:“您瞧我說的對吧?咱們五老爺如此才情的郎君,又不是外頭那些浪蕩子,不是什麽人都能入他眼的。秋穗……她好歹是秀才公的閨女,身上多少是沾了點書香氣的,且這些年都是老太太您親手□□的,可比香珺她們好多了。”

想著她秀才女兒的身份,傅老夫人不免也嘆息道:“這孩子是可惜了,若不是當年家裏遭了難,那樣的人家也不可能賣女兒。她是自幼讀過書的,我還記得初見她時就覺得這丫頭討喜又可人,懂道理,知進退,比那些好太多。”

老夫人對秋穗的憐惜之情是真,但存著私心不願放她出府去也是真。

莊嬤嬤深知老夫人的心思,便安她心道:“您如此為她打算,是她的福氣。在咱們這侯門貴府裏做個妾室,又有什麽不好?而且您老人家有意撮合的,還是最得您寵的五老爺。咱們五老爺侯門嫡子的身份本就尊貴,且他自己也極爭氣,年紀輕輕便官拜正四品,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您這是對秋穗的恩賞。”

果然莊嬤嬤這樣一說,老太太也心慰了。

日頭正足,老太太又坐了會兒,便開始犯困。莊嬤嬤見狀,便扶著她往內寢去歇下。

許是纏繞心頭多時的煩心事兒瞧見了點能妥善解決的苗頭,老太太心舒了,故這一覺睡得沉且也久了些。老太太午覺睡醒後才歇沒多久便到了請安的時辰,各房夫人陸續帶著小娘子們過來請暮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