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森林深處有一塊被月光浸染的大石頭，似乎被森林裏的小動物所喜愛著，上面零零散散地生長著深綠色的苔蘚，有那麽一兩個會發光的小蘑菇生長在石縫中間，月光斜斜地照落下來，石頭頂部光滑的部分就像發著光一樣，靜謐而美好。

一只貓頭鷹站在不遠處的樹枝上，看著走過來的兩人，不由地撲棱了一下翅膀，發出咕咕的聲音。

修把人放在石頭上。

那月光便灑在了對方銀色的發絲上，暈染了一層薄薄的光暈。

對方的神色被陰影所籠罩，那雙淡金色的眸子卻出奇地明顯，在冷色調的森林中，如同浸了陽光的琥珀。

修微微垂眸，長長的睫毛便遮蓋了他眼中的情緒。他慢慢半跪下來，就像萬年來那樣。

黑色的發絲滑過他的臉頰，又垂下胸膛，竟流露出了溫和的感覺。

骨節分明的手覆上少年的腳，另一只手輕柔地扶起對方的腳踝。就像對待世上最珍奇的寶物那般，細致而溫柔。

脫下對方的鞋，又卷起由絲綢制作的褲腿，緩緩露出了那白皙的皮膚。

——一道極淺的血痕顯露出來。

修的一整套動作熟稔而輕柔，眉目間盡是被月光浸染的溫柔。

我把雙手撐在石頭上，垂著眸子靜靜地看著他。

"您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見面麽？"

我搖搖頭。

"在很久之前了，那時您才17歲。"

修的母親是人族，父親卻是魔族。

這是一個俗套的故事。

燒殺搶掠的魔族來到了邊陲小鎮，強奸了小鎮上的最美的新娘。

新娘懷孕了，她的丈夫卻成了個酒鬼，後面更是成了賭徒。

新娘被自己的丈夫賣成了妓女，用自己的身體去養活自己的兒子和丈夫。

修一誕生下來就是混血，他的一只眼睛是母親那般漂亮的棕色，另一只眼睛卻是獨屬於魔族的血色。

十二歲那年，他的母親被人弄死在床上，臨死前還看著他的方向，問他為什麽是混血。

小小的修也不知道。

他找到一把匕首，把自己蜷縮在陰暗破爛的小巷子裏，背著光的方向，想要挖下自己那只血色的眼睛。

17歲的聖子便站在陽光下，金色的頭發如同陽光那般張揚，他用石子打掉了修手中的匕首，看到那雙異色的瞳孔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笑著問他："這麽漂亮的眼睛，比紅寶石還好看，為什麽不要了？"

修楞在那裏，說不出話。

"我還有任務沒完成，等我做完了就來接你，好麽？一定要等我啊！"

他便乖乖地等在那個又破又爛的小巷子裏，從白天等到黑夜。

"每想念您一次，天上便飄落一片雪花。那個冬天的大雪掩蓋了整個小鎮。"

——可是您卻沒來接我。

光明的聖子殿下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任務，也隨手救過很多人。

也許是他身邊的精彩實在太多太多，也許是他救的人太多太多，也許是那次任務太過兇險。

他沒有回去接那個躲在黑暗裏的小孩。

小孩等不到他，便在大雪紛飛中離開了小鎮，去打聽，去問。

混血的身份實在是不被人喜歡，小孩兒像個乞丐一般，被人打罵，被人羞辱，多次差點死掉。

他的鞋壞了，便光著腳走了很久很久，走了六個月，才走到聖子所在的聖城。

聖子騎著美麗的白馬，在陽光下大笑著，和身旁的人打鬧著。

他躲在陰暗的角落裏，被人打得奄奄一息，連聲音都發不出。

"您責怪我殺了您的好友，殺了您的母親。"

"可是若是我不這麽做，又該怎麽讓您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呢？"

絕美的少年坐在石頭上，月光清冷地灑在他身上。俊美的青年半跪在地上，卻垂著眸子，掩蓋了血色裏的情緒。

我張了張嘴，卻什麽聲音也沒發出。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

"什麽？"

"您的身體其實一直不太好，就算貪吃，也不要吃重油重鹽的食物。"

"打領結要從內部打，不然容易纏在一起。"

"您的身體偏寒，就算再難受，也得好好穿鞋，不然容易著涼。"

"衣擺處容易起折痕，記得要用手撫平。"

"如果不想當魔王了。就四處走走看看吧，我保證，沒人能傷害你。"

"你什麽意思。"

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忽然發出微弱的藍色光芒，隨即光芒越來越亮。

森林裏的麋鹿，河裏的遊魚，天上的飛鳥，珍奇的靈獸，兇狠的魔獸，忽然間朝著一個方向看去，然後默默低下了頭。

無數的藍光從它們身上發出，然後緩緩升空，最後向著森林深處聚集。

"您不是要救世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