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知道什麽是死亡嗎？

死亡意味著你再也看不到他的臉，聽不到他的聲音，感受不到他的溫度。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了他的一丁點痕跡，就算你擡頭望蒼天，再多麽痛苦地去怒吼，去掙紮，去哭泣。

你也看不到他了。

這是我第一次那麽真實，那麽貼近地面對一個人的死亡。

明明重見了光明，眼前卻仍然被水霧和淚珠覆蓋，一切都模糊得不成樣子。

"混沌啊。"

我從來沒有對他有過好臉色，甚至連他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又何德何能讓他連神都不做了，為了我而死呢？

僵硬的眸子微動，想要看看對方的臉，視線卻微微頓住了。

一把澄亮而鋒利的劍正插在混沌的背上。

劍刃倒映著血的影子，倒映著漫天的火焰。

我僵硬地擡頭，視線轉向握著劍柄的蒼勁有力的手，又順著手臂，看到了對方精致的下顎，帶著笑的唇，和那雙擁有寒意的湛藍色瞳眸。

"塞繆爾。"

俊美的青年看著我，很是溫和地笑了一下。

他握著劍的手突然用力一挑，壓在少年身上的屍體猛然被甩了出去，滾進了濃濃的大火中，很快便被火焰吞噬。

少年瞳孔一縮，臉色瞬間煞白。他掙紮著站起來，指尖顫抖，想要沖進火焰去把那具屍體搶回來。

"哐當——"

長劍被主人扔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溫熱的手伸出，攔住了少年的去路。

塞繆爾面色溫柔，帶著近乎詭譎的笑容，湛藍色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少年。

他的手緩緩撫上少年的臉，拇指細心而溫柔地替對方拭去眼角的淚水。

"老師，您別哭啊。"

"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有病啊！！"

"您還記得在我的書房看到的那本名為《神創紀年》的書麽？"

那本書上寫著這個大陸根本就沒有存在的種族，卻仿佛真實存在一般。

那是神為新的世界所編寫的。

"這個世界太臟了，總是讓老師您不開心。我把它毀了，再給您創造一個。"

"好不好？"

塞繆爾大約是十分寵惜他的老師的，但是老師卻總是逃跑。

【您已經從我身旁逃跑兩次了。】

【我創造一個新的世界作為囚籠，把您囚禁起來。】

【好不好？】

我只覺得遍體生寒，仿佛被陰冷的毒蛇從腳踝爬上了背脊一般，冰冷而滲人，不由得開口道："你個瘋子！！"

在很久很久之前，謝裏爾曾經問過他的系統一個問題。

人類的信仰斑駁不堪，有的甚至汙濁到令人害怕的地步，他們的光明神為何還願意守護他們？

吸收了斑駁信仰的神，就算再怎麽光明，也會沾染上不該擁有的欲望。

當時系統只回了一句話。

——【它已經墮落了。】

光明的神聽取了它聖子的誘惑。

它將帶著它的子民一起滅亡。

聖子殿下將帶著新的信仰，去創造新的世界。

從天而降的火球只是滅世的第一步。

在不久的將來，火焰帶來的死亡將產生巨大的，難以拯救的瘟疫，而水源的缺失會讓一切生靈瘋狂。

會有父母易子而食。

會有愛人自相殘殺。

會有更多更多的欲望和墮落產生。

人性從來都不是能經受考驗的東西，他們只會不斷地刷新人的認知，不斷地挑戰人的底線。

"而在那之前——"

塞繆爾擡起了他的右手，掌心朝下，修長的食指尖指著他最親愛的老師。

有風從他的腳下盤旋而上，帶著飛沙和火焰。風撩起了他金色的發絲，火焰照亮了他英俊的面龐。

他湛藍色的眸子裏全是細碎的光。

無數發著金色光芒的絲線從四面八方匯集而來，帶著神賜的福音，帶著溫柔的呢喃，漸漸圍城了一個直徑為兩米的球形。

金色的光芒遮蓋了昏暗的天空，遮住了燃燒的火焰，遮住了一切死亡和混亂。

溫柔的青年輕聲地哄著他的愛人。

"您先做一場美夢吧。"

金色的絲線徹底遮住了少年的視線，暖洋洋的溫度如同輕柔的陽光那般包裹了他。

一切悲傷和害怕都被輕飄飄地拂去了，代表光明的神細細地護住了它最喜愛的孩子。

少年的思緒逐漸被盤旋的金絲奪去，溫柔的聲音柔和而溫暖，想要把他哄進夢中。

睡吧。

我親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