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八歲是孔慧致人生的分割點，八歲之前她有一個幸福的家。八歲之後，生活就像打碎的鏡子，她必須在這些碎片上小心翼翼的生活。寄人籬下的她，不敢有任何要求，被迫早熟的她，只能乖巧懂事，當一個不讓人討厭寄宿者。

孔慧致唯一一次向張家提出要求，就是繼續舞蹈。她記得她舅舅張先生當時的皺眉，以及張太太的冷嘲熱諷。

“你媽媽就是學了舞蹈，嫁給了什麽都不是的男人，你看她現在有什麽好下場，你可千萬不要學你媽媽。”張太太不悅的說道。本來小姑子和張家早就斷絕關系了，張家對她們母女本就沒有關系，也沒有義務，支付醫療費，領養孔慧致早已仁至義盡。孔慧致提的任何要求，對張家來說，都是都是非分之求。

孔慧致聽張太太這麽說自己的爸爸，非常不開心，也不喜歡他們把媽媽的不幸歸咎於跳舞。但是她不敢反駁，這是寄人籬下的自己所必須要忍受，何況她還有求於他們。

“我想繼續跳舞。”孔慧致再次說道，目光堅定的看著已有明顯不悅的張先生。

“再說吧。”張先生並沒有明確拒絕，但是也沒有答應。這是成年人敷衍的話術，拖一拖，之後就會不了了之。如果孔慧致夠識相的話，就不該提這個要求。

張先生對自己的妹妹還是有點兄妹情分的，不然也不會收養孔慧致，支付妹妹的醫療費。妹妹本可以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對她自己，對家族都是最好選擇，不至於淪落至此。他確實把妹妹的不幸都歸咎於孔慧致的爸爸，以及讓他們認識的舞蹈。他對突然出現外甥女也沒什麽感情，不過是見她長得像妹妹，無人領養，不得不勉強領養。領養大半年，這孩子都還算乖巧懂事，倒還算省心。可孔慧致提出繼續跳舞，就是不省心且不懂事的行為，不是他所樂見的。

這時候的孔慧致還不知道這只是張先生的推脫之辭。她傻傻的在後來的時間裏，又提出了兩次。

第二次，她再次被搪塞了，第三次提出的時候，她舅舅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直接讓她閉嘴，以後不準再提。

孔慧致那時候才知道，她舅舅不允許她繼續跳舞。在她連續提出三次之後，她舅舅隨便給她報了個樂器類的，但這並不是她想要的。

那一天，舅舅來客人，秦家一家四口。

孔慧致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當著外人的面，向舅舅提出，說不準，舅舅礙於外人在，愛面子的他可能會答應，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孔慧致表現得格外乖巧，她看得出舅舅很重視這一家子的客人，就連自己那眼高於低，趾高氣揚的表姐，都在討好著秦家姐妹，更準確的來說，是在討好秦時嵐。

孔慧致對秦時嵐和秦時鉞這對姐妹花的第一印象並不深刻，只記得11歲秦時嵐看起來端莊得體，6歲的秦時鉞漂亮可愛，像極了童話裏小公主。

當時的孔慧致為自己等下的籌劃感到惶恐，她知道自己極有可能會激怒舅舅，這是一次冒險，但是她別無辦法。她豎著耳朵聽著大人們的對話，尋找一個可以介入的時機。

終於，她尋到了最好的時機，插入了大人的話題，秦家夫妻聊到了他們的小女兒秦時鉞，秦時鉞最近正好在學跳舞。

“舅舅，我和能和妹妹一起學跳舞嗎？我也好想學跳舞。”孔慧致為了不給舅舅難堪，故作天真插入大人的話題，似乎像是突然而來的興趣和話題。

孔慧致表現上天真無邪，可是天知道她有多緊張，多害怕，她緊緊抓著自己的裙擺。她看到舅舅和舅媽臉上一閃而過的惱怒，但是當著外面的人，他們都不好發作。

“媽媽，我想要和小姐姐一起跳舞。”大概是孔慧致從小學舞蹈，和尋常女孩的氣質還是有些不一樣。所以秦時鉞見孔慧致第一眼，就覺得這位小姐姐有點特別。她還蠻喜歡這個小姐姐，能一起跳舞，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秦時嵐當時也在打量孔慧致，她看得出小女孩小小的身體崩得緊緊的，看起來是那麽的緊張、不安和惶恐，小手緊緊拽著裙擺，表面卻故作天真。

她對孔慧致身世，倒是聽張家的大女兒吐槽過，不難猜到大概。很顯然張先生並不希望外甥女學舞蹈，而少女聰明且大膽的想借助外力達成繼續學舞蹈的目的。

此時孔慧致的姿態給秦時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目光堅定又充滿渴望，就像一棵在夾縫裏生長的小草，柔弱的身子在風中搖顫，卻努力的向陽而生，弱小卻充滿了韌性。

“如果有人陪時鉞一起跳舞，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說不準有了新玩伴，時鉞這次能學久一點。反正我們給時鉞請的舞蹈老師，教一個是教，教兩個也是教，就讓這孩子陪時鉞一起跳舞吧。”秦時嵐能猜到的事情，秦母怎麽會猜不到，她覺得這孩子挺可憐的，再加上身上那股堅韌的勁兒還是蠻打動人的，也想幫小女孩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