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身為僧人,克己復禮,遵守教條已經刻在了法海的骨子裏。

世間塵緣千千萬萬,“情”之一字,自他遁入空門一時,就應與他斬斷了關系。

他可以對草木有情,對鳥獸有情,對蕓蕓眾生有情。

可他就是不該對一人動情。

那日娑羅樹花開,他端坐於佛殿之中。

口中佛經平定不了心中思緒。

有清風拂過,帶著花香而來,從外吹進嚴肅的佛殿中,吹淡殿中厚重的燭火氣息。

帶著檐下的風鈴微動,發出清脆的鈴響。

手中撥著的佛珠聲驀地停住,本應認真誦經的僧人睜開鳳眸。

他沒有去看滿殿神佛,反而往殿外看過去。

檐下有倦鳥相依。

法海出神了片刻。

“師弟。”身邊一同打坐的慧源開口。

“你的心不靜。”

誰能想到天生佛子如今在日常修行的誦經中都會出神呢?

“是風動。”

薄唇輕啟,第一次,他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也不知他在逃避什麽。

“非也。”

聽到法海的回答,慧源只微微彎了眼。

他沒有繼續說,但法海與他都清楚此間未言盡之意。

非風動,非鈴動。

是仁者心動。

“法海,自領誡刑十鞭。”

佛心不穩,自當受罰。

每一鞭的落下都是一場痛苦的刑罰。

皮肉綻開,鞭痕深刻。

可受罰者卻從未蹙過一點眉。

他眉目平靜,面容冰冷如雕像。

背上的疼痛,像是告誡。

提醒著他,勿要越雷池一步。

寺中娑羅樹的花期只有短暫一月,注定至始至終,這一切都只是南柯一夢。

所有的異動,都應在蒼天蔽日之前斬斷。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和糾纏。

讓這不該存在的情感再得契機,像除不盡的蔓草瘋長。

發乎情,止乎禮,藏於心。

雖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但僧人本就不該動情。

更何況是人妖殊途?

他不過是一個可恥的叛道者,一個卑鄙的窺探者。

明知一切不可為,卻還是因為那點隱秘的心思,那點不經意的觸碰,讓籠中的野獸躁動。

因果輪回,因果難還。

就將這次幻境作最後一次易碎的美夢。

他們本就不應該同途。

指間的狗尾巴草隨著風動了動,柔軟綿密的纖毛觸碰肌膚。

法海繼續往山洞走著。

只是走到山洞入口之時,法海原本柔和的面容驀地變得冷凝起來。

他感受到了妖力異動。

由於光線的原因,洞內較外頭要昏暗許多,看不清裏面。

此時竟還被下了一個防護結界。

第一念頭是薛青是否出了事。

法海凝起法力,輕易將結界破了。

其實他的修為已經恢復的差不多,只是……

此間私心,或許只有他自己清楚。

朝洞內走進幾步。

無端嗅到了隱隱的甜香。

像花蕊初綻,清甜中帶著一點膩的甜香。

與此一起的還有低低的哭泣之聲。

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是薛青的聲音。

法海心下一緊,趕緊往前走去。

可隨著展現在面前的場景,法海頓住了腳步。

如同一個意外闖入的不速之客。

感受到聲響,薛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混沌成一片的腦袋需要幾秒才能辨認出眼前的那個高大的逆光身影。

首先湧上心頭的是歡欣。

不知為何,看到法海就有種可靠令人心安的感覺。

讓人無條件地相信,法海總是有法子。

此時發覺面前人是法海,雖然渾身難受著,但他還是下意識的對著面前人露出一個笑來。

有人來幫他了。

他得救了。

可是下一秒,薛青沒有發現他此刻的狀態有多糟糕。

青色的衣裳不知何時被他自己扯的淩亂。

嫩青色將原本就雪白的肌膚襯得更瑩潤了起來。

仿佛能散發出光。

像是枝頭的嫩葉包裹住如荔枝肉般鮮嫩的皮肉,像是一掐都能湧出汁水。

在柔和暗淡的光線下,薛青的一頭青絲泛著柔軟的光澤,露出的充滿纖細美感和惑力的皓白肩頸。

泛著桃花色的面上是不盡的艷色,哪怕曾經見過花團錦簇的滿園春色也要在此被比下。

在袈裟之上,是一個超脫禮制的美景。

而那飽滿如櫻桃的唇微微張著。

從中吐出是惑、人的請求:“幫幫我……”

他在呼喚著他的名字。

像是海妖的歌聲,擁有著奇特的魔力。

幾乎能讓聽者刹那喪失理智。

“怎麽回事?”

此刻出聲了法海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不知何時帶上了啞意。

喉中幹澀,似要飲水的渴意。

擔心薛青的身體出問題,法海蹲下身,伸手握上薛青的手腕。

順著肌膚相貼而來的熱意似乎能夠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