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小皇帝雖然著急不已, 但卻被攔阻在外,只能空對著這扇百鳥朝鳳長屏風。

早已準備好的仆婦穩婆前後出入, 鳳藻宮的幾個貼身大宮女在內陪同, 連太醫院的太醫都多來了好幾個,沒敢到皇帝眼皮子底下,在門檻外頭熬煮湯藥的一個小屋子裏頭說話。

孟誠一會兒起身,一會兒又坐下, 將手旁的茶盞蓋敲得一陣陣亂響, 聽著就心煩不已。他的態度跟對別人完全不同, 皇後的安危性命不說跟奴婢們比, 就是跟其他嬪禦相比較, 在他心裏的重量也是不一樣的。

董靈鷲從旁陪他坐著,倒是很平穩安靜。她的另一側手邊是孟摘月,公主單手撐著額頭, 然後滑下來揉捏了一下自己豐潤的臉頰,透出一股憂心和煩躁兼有之情, 尤其是聽到裏面類似於皇嫂的聲音,更覺得在這節骨眼兒上,事兒趕事兒都堆到一起了。

“坐下。”董靈鷲看了一眼孟誠, “別慌。”

孟誠先是回母後,嘴硬說了前半句:“兒臣沒有慌……”

話一停, 扭頭看了眼孟摘月, 各種情緒繁雜地湧上心頭,有點急中失言:“要不是跟小妹吵了一場,興許沒這事, 不該在鳳藻宮興事的……都怪那個該死的奴才。”

孟摘月眼皮一跳, 捂著臉屈指敲了敲眉心, 呼出一口氣來,道:“不為盈盈想,也為嫂子積些德吧。”

“朕已經……”

“坐下。”董靈鷲加重了一點語氣。

孟誠閉上嘴,重新坐到了董靈鷲身邊,因為七情六欲、著急憤怒混雜在了一起,導致他的神情都有些放空,只是雙手交握,攥得緊緊的,指節繃得發白。

董靈鷲掃了一眼,見門簾被掀開,鄭玉衡一邊跟入內伺候的女醫說話,一邊跨過門檻,轉頭走到幾人面前,也沒顧忌著禮節行禮,直接靠近董靈鷲,低聲道:“用了一副藥,應當無礙。”

“催產藥?”

“是,方子我看了。”

鄭玉衡雖然不是這一樁事的妙手,但他母親在這方面倒是小有薄名,也算有一點家學淵源,光是看方子合不合適還是很準的。

他進來回完話,本該立即出去,但還沒轉身,孟摘月忽然道:“皇兄把人關到哪兒去了?”

董靈鷲喝了口茶,說:“殿前司,紫微衛。”

孟摘月轉頭看著她,眼睛濕潤潤的,她思索一刹,道:“這樣添丁的喜事,不宜見血造殺。”

“哀家知道。”董靈鷲心平氣和地道,“事有輕重緩急,不是處置他的時候。”

孟摘月松了口氣,又看了皇兄一眼,起身道:“我進去看看嫂子。”

說罷提裙入內,一旁的女使不敢攔阻,見太後娘娘沒有阻止,也就叮囑了公主殿下幾句,而後向外退開。

小皇帝心煩意亂,也懶得跟鄭玉衡吵架了,他對著那扇長屏風上的鳥雀,有些恍惚,魂不守舍。董靈鷲便稍微示意了一下,讓鄭玉衡靠近些。

鄭玉衡會意地低首附耳過去,聽她輕道:“去幫我看著許祥,想殺他的人不在少數。”

鄭玉衡瞥了一眼自己名義上的正經主子——皇帝的臉色。發現他根本沒分出一點兒心思來注意,他當然把自己當董靈鷲的人,於是馬上“叛變”陣營,道:“好,我這就去。”

董靈鷲所說的話,自然比聖旨還管用,何況許祥對他還有幾分昔日求懇的恩情,鄭玉衡也不猶豫,直接退出殿內,取出殿前司的身份令牌和官印綬帶,立即前往。

這一等就不知道多久。王婉柔是頭一胎,按照穩婆們的話來說,就是順利,大概五六個時辰也是有的,大概等了三個時辰之後,董靈鷲把盈盈叫回來,也沒挪動地方,就直接在鳳藻宮的配殿簡單用膳,都沒有什麽胃口。

此刻已是傍晚,外頭天光昏暗,殘余的晚霞落入窗欞上。

孟誠別說吃飯了,他魂都叫不回來一條,不飲不食,腦海裏不知道想些什麽,反應都慢了好幾拍。原本近侍們還要再勸,董靈鷲說“不要管他”,將近侍們遣了下去,才跟盈盈一起吃了點東西。

孟摘月也比她皇兄好不到哪裏去,她目光遊移,欲言又止,因為在殿上沒少掉淚珠子,眼眶微腫,兩彎柳葉眉一直蹙著。

她才動了幾下筷子,而後又放下,再三思量,還是道:“……母後。”

董靈鷲眼皮不擡,“嗯”了一聲。

“這本來就不是他的錯。”孟摘月道,“為什麽皇兄卻……”

“因為誠兒覺得人有貴賤。”董靈鷲目光無波地道,“你早就見識過了,不必問這麽浮於表面、顯而易見的問題。”

孟摘月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她如此開口,只是為了尋找到一個適合的話頭,見母後直言,便也不避諱,將她在皇兄面前還示於人前的天真任性直接拋開,淚意已幹,目光明亮,切實地問道:“有什麽能將人保下來的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