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鄭玉衡有點愣住了。

他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鎖鏈, 又看了看面前目露笑意的太後娘娘,有點兒遲疑地挪近了幾步, 問道:“那……下官鄭鈞之, 給太後娘娘……請安?”

董靈鷲道:“光是請安就夠了嗎?”

她慢悠悠地道,剛想說“你這都到待審之人、到了疑罪未明的地步了。”鄭玉衡便會錯了意,他在董靈鷲面前跪下,對著衣襟上層層疊疊的珠玉和繡紋。

鄭主事擡起手, 將手指貼在她的袍角, 鎖鏈清脆地碰了碰, 發出伶仃的響聲。

他輕聲問:“娘娘想要臣做什麽?”

他伏在董靈鷲的膝邊, 舉止可比以前膽大得多了。還當著月婉姑姑的面, 就敢假作溫順可欺之態,索取憐愛。

董靈鷲輕咳了一聲,緩慢地拂落他的手, 唇邊含笑,將內獄鎖住犯人的冰涼鎖鏈踩在腳下, 端詳著他手腕上勒出來的紅痕。

“放肆。”她輕飄飄地道,“戴罪之人,還這麽冒進。”

鄭玉衡低下頭, 心中其實毫無懼意——今日這出總是要來的,只在時間早晚而已。麒麟衛擒人反而更好, 要是官兵將這群人關進了刑部, 那裏的人可不會留情。

他早就被縱得膽子大了,手腕被迫跟鎖鏈一樣貼在地上,此處因為刑訊, 所以常常打掃, 地面雖然沒有灰塵, 但卻透著濕冷之氣。

鄭玉衡稍微挪了挪手,被踩住的鏈子來回掙動,手腕上的紅痕反而磨得更深了。沒有辦法,他只能假裝自己真的不認識她,可憐巴巴地道:“臣冒昧沖撞了懿駕,請娘娘責罰。”

“責罰……”董靈鷲重復了一遍,問杜月婉,“罰點什麽好呢?”

月婉姑姑面無表情道:“當鞭刑。”

鄭玉衡渾身一抖,猛地擡眼……不是,來真的啊?

董靈鷲支頷思考了片刻,斟酌道:“鞭刑不好。”

鄭玉衡松了口氣,還是太後娘娘疼我……

“捆起來灌藥吧。”她道。

杜月婉立即道:“是。”

鄭玉衡眨了眨眼,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月婉姑姑把他拉起來,雙手繞到後方,將鎖鏈與刑架上設置勾連捆綁在一起。

這倒是沒有吊起來那麽狠,但還是掙脫不得,完完全全地受制於人。鄭玉衡一擡頭,就看到往日嚴肅苛刻的月婉姑姑捧起案邊的碗,裏面呈著烏漆墨黑的汁液。

他心裏一顫,咬了咬唇,小聲道:“夠了吧……女尚書,我再也不恃寵而驕、一定聽你們的話……”

杜月婉笑了笑,這張姣好的臉在光線不足的情況下,莫名顯得陰惻惻的。鄭玉衡總覺得她是假公濟私、故意打擊自己,但望了望董靈鷲,還是硬著頭皮喝了。

這碗藥一入口,他就嘗出裏面有催人生情的劑量——內獄真有這個審法兒嗎?還是太後娘娘對自己特別的審訊方法?

鄭玉衡乖乖喝完。

杜月婉退到了後面去,扶著董靈鷲起身。

太後娘娘走到他面前,那股檀香混合著馥郁之氣環繞而來。她捧著手爐,四下寒涼,她的氣息卻是溫熱至極,輕輕掃蕩,便掠過肌膚之上。

她道:“鄭主事是什麽時候去到倉部司的?”

鄭玉衡喉結微動,他知道董靈鷲對這個日期一定記得,神情溫順地回答:“十月初五。”

“撒謊。”她逼近過來。

她鬢發上的金釵熠熠生輝,步搖垂墜,正中的翠色華勝莊重萬方。兩人呼吸交織,吐息可聞,近到了極點。在這張朱唇微啟之間,上位者的壓迫力伴隨著情深意濃的曖/昧之氣繞轉流蕩,釀成了一段令人聞之欲醉的美酒。

鄭玉衡心神微亂,胸腔裏砰砰直跳,舌根都有些打結。在對方的注視之下,只能接受這個“撒謊”的罪名,低聲道:“臣……記不清了。”

“連這個都記不清嗎?”董靈鷲微微一笑,她擡起手,緩緩整理著鄭玉衡的衣領,如此從容的動作和舉止,竟然讓他覺得口幹舌燥。“……你一定跟這樁案子有關吧。”

鄭玉衡定了定神,努力否認:“沒有。我是清白的。”

董靈鷲點了點頭,不知道究竟相不相信這一點。她真是壞透了,在男女之情上從不展現出咄咄逼人的一面,但卻像洶湧的、漫無邊際的潮水,從最深最幽然的海底湧來,哪怕一時反抗,也遲早會被她一遍一遍地打濕、淹沒。

她挑開了這片單薄的衣領。

按理來說,鄭玉衡應該感覺到冷,但他完全沒有寒冷的感覺,一切感官都被觸感牽引著,遲緩、而又敏感得可怕地感覺到——她的手指從脖頸向下,隔著一層衣衫,滑過鎖骨。

往往上一段肌理殘余的癢和熱還未消退,下一段嶄新的觸感已經鉆入腦海。

鄭玉衡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被玩弄了,他眼眶發紅,深深呼吸,低聲求饒道:“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