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3/3頁)

董靈鷲招手:“你過來。”

鄭玉衡挪步過去,因為太後娘娘在梳妝,他便也低下身,跪在董靈鷲的膝邊,斜望著鏡中之人。

董靈鷲道:“你的膽子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大,這事下去,你在太醫院是個什麽處境,心裏想好了嗎?”

鄭玉衡不是一個不敏感的人。他略微沉吟,道:“臣想過了,但是……”

“但是,怎麽能不救呢?對吧。”董靈鷲的語氣溫和下來,眼帶笑意地看著他,伸手摸了摸小鄭太醫的肩頭,形同安慰。

鄭玉衡點頭。

“期望你二十八歲的時候,心裏還裝著同樣赤誠、同樣冰雪可鑒的肝膽。”

她又問:“你對救治徐妃之事,有幾分把握?”

鄭玉衡想了想,如實道:“施針前,只有三成……左右。”

鏡中人唇邊的笑意忽然褪去。

就在他想要稍微解釋、以緩和這個答案的實質冒險性時,董太後摘下護甲,目光無波地揚手打了他一巴掌。

響聲清脆,四周倏地靜寂,瑞雪手指一頓,慈寧宮侍奉的十幾位內侍、女官,盡管沒聽見交談,但這響動一起來,也嘩啦地跪了一地。

鄭玉衡懵了一瞬間,他的齒尖碰破了口腔,舌根腥甜,清俊白皙的臉上帶著傷痕,但他又很快調整好神情,禮節合規、端如松柏地重新跪好,沉默地垂首。

瑞雪姑姑簪好了金釵,捧起太後的手,心疼道:“娘娘仔細手疼,您這金尊玉貴的,怎麽就舍出去伸手打了呢。”

董靈鷲額角的抽痛愈演愈烈,耳邊嗡嗡作響,她擡手捏了捏鼻梁,慢慢地道:“……我不舍得。”

她心裏抵著一口氣,堵得悶痛,到此刻忽然泄了,好像找到一個情緒翻湧的缺口,一股腦地、如雲似海的湧上來。

董靈鷲拂開瑞雪的手,轉而看向跪在眼前的這個人。她潔凈刺繡的鞋面稍稍靠近,鄭玉衡的手瑟縮似的猛地蜷起來,指根抖了一下。

他終於知道怕了,從一開始,這個人的敬畏和恐懼都只在表面,從未深邃地潛透他的本質。

董靈鷲靠近,他的手便下意識地躲避,直到繡鞋抵住他的手指,鄭玉衡才倉促地吸了一口氣,避無可避。

太後卻沒有踩下去,像一種提示似的擋住他的手,然後——久違的溫暖傳過來。董靈鷲的手捧起他臉頰,兩人四目相對。

慈寧宮燒得煦暖、溫度合宜,但卻將鄭玉衡熏得身僵體熱,幾乎滴出汗來。他的眼睫顫抖,唇角破了,口腔內的傷處漫出零星鮮紅的余血。

他說:“臣……”

董靈鷲抽出一條絲帕,擦拭著他的唇角。

那翻湧不定、令人畏懼的滔天威勢,忽然從她的舉止之間褪盡了。剛領會到痛楚的鄭玉衡,又愕然忘卻了這種痛楚。

董靈鷲擦去他唇上的血,指腹摩挲著他傷痕泛紅的臉頰。這是兩人數月以來唯一的一次過分接觸,其中的意義從訓斥、教導,轉向一種非常含糊的境地。

董靈鷲將他扶起來,又像抱著王皇後那樣抱住了他,在這個存在著男女大防、講究九歲不同席的時代,鄭玉衡的心像是被拎起來、揉碎、捏爛,又被捧合在一處。

她很快松開手,說:“對不起。”

鄭玉衡說不出話,半晌才啞著嗓子開口:“……是臣錯了,臣……以後都做有把握的事,臣知錯了。”

作者有話說:

別害怕呀小貓咪,你舔舔她,她就會心疼地抱你。(慫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