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它的存在對你而言就像潘多拉魔盒。”

大概是出於補償心理,喬世安夫婦每年都會給不少零花錢給喬南。

除了買畫以及一些人情往來,喬南就沒有什麽奢侈的愛好了。這些年來小金庫一直在增加,裴敘都是清楚的。

但他沒想到,喬南把這些錢攢著,竟然是打著當老婆本的心思。

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裴敘沒有再拒絕:“那我拿去給你做點投資。”

喬南才不管他做什麽,見他收了,喜滋滋擺擺手:“隨便你,我先去招呼錢川他們了。”然後就一溜煙跑了。

裴敘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臉上溫和的笑意一點點沉澱,最後消失無蹤。

駐足片刻,他才往室內走。

剛到側門,就見鐘時亦雙手抱懷靠在墻邊看著他,也不知道他在這兒看了多久,神色語氣充滿挑釁意味:“一個億博美人一笑,裴總對弟弟可真是好啊。”他放慢了語速,故意把「弟弟」兩個字咬得很重。

裴敘露出一絲意外之色,像是沒想到他也會在。掃視他片刻後,露出個溫和的笑容,仿佛半點沒有察覺他的挑釁:“看來鐘少爺的腿恢復得很好,已經不記得當時的疼了。”

他的神態語氣都十分溫和,姿態也彬彬有禮,像一位老派紳士忽然與舊友重逢,問候對方最近過得如何。

那話裏藏的話,只有當事人才聽得明白。

鐘時亦臉色微變,身體先於意識本能退後了一步。

“瘋子。”他反應過來後定住身體,聲音從齒縫擠出來。

裴敘神色不變,他取下眼鏡,抽出左邊上衣口袋的真絲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鏡片:“鐘少爺特意在這兒等我,難不成是想和我敘敘舊?”

沒了鏡片的遮擋緩和,那雙狹長眼眸愈發淩厲,明明是笑著,卻沒有半分笑意,叫鐘時亦感覺到了強烈的威脅。

他情不自禁回憶起兩年前,裴敘來找他的那一次——

那時他被喬南砸斷了腿,被迫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月。醫院裏實在無聊得厲害,他讓人組了個局,偷偷從醫院溜了出去。

硬生生憋了一個月,自然要好好放松一下,他那天就喝了不少酒,醉得不輕。

迷迷糊糊在包廂裏睡了一覺,等醒來時,包廂裏只剩下他,以及不知何時出現的裴敘。

當時裴敘就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像現在這樣不緊不慢地擦拭著鏡片,十分客氣溫和地說:“有些事情我想和鐘少爺求證一下。”

他是知道喬南這個養兄的,因此並未抱太大戒心,只是有些疑惑:“求證什麽?”

“你喜歡喬南?”

他遲疑著點頭。

他又問:“你的腿是喬南打斷的?”

當時他有些難堪,但也沒有否認。

裴敘微微頷首,將眼鏡戴上,又將真絲手帕仔細疊好放入上衣口袋,語氣很平靜地說:“那我就清楚了。”

他還沒來及問「你清楚什麽了」,就被忽然暴起的裴敘單手揪住衣領摜在了地上。

那一瞬間爆發的恐怖力道與裴敘文質彬彬的外表極不相稱。

他自己也會健身練拳擊,但面對裴敘時,卻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當時裴敘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單腳地踩上他還沒有愈合的傷腿,那雙狹長的眼睛低垂著,眸色被鏡片模糊,讓人看不清情緒。只有不斷加重的碾壓所帶來的疼痛最為清晰直接。

那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劇痛他至今回憶起來還感到心悸。

而裴敘就那麽平靜地看著他,面色沒有絲毫波瀾起伏,如同機械一般嚴謹地不斷重復碾壓-放松-再度碾壓的步驟,包廂的歌曲音量被有意調到了最大,搖滾樂震耳欲聾,恰好遮蓋了他的慘叫和呼救聲。

在他因為劇痛昏迷前,他聽見裴敘對他說得最後一句話是:“你配不上他,離他遠些。”

等他從昏迷中蘇醒時,裴敘已經不見蹤影。

狼藉的包廂被清理幹凈,他半躺在沙發上,連被酒水打濕的衣物都被清理幹凈,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只有腿部傳來的劇痛不斷提醒他之前發生的事並不是幻覺。

後來他去醫院檢查,醫生說他的腿遭受了二次損傷,需要臥床休養,他才又在醫院裏躺了兩個月。

出院之後他本來想去找喬南,只是每每想到裴敘那雙微微眯起看不出情緒的眼睛時便覺得不寒而栗,最後也沒有去成。

再後來沒多久,奶奶打來電話說想他了,他就順勢離開了南江。

其中有幾分是難堪,有幾分是畏懼,他自己都不清楚。

時隔兩年再回南江,鐘時亦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懼怕他,但真正對上時,他才意識到當初裴敘給他留下的陰影是不可磨滅的。

下意識的怯意無法掩藏。

裴敘這個人就像一潭水,乍看上去清可見底,蜿蜒平緩。但只有淌下去後,才知道根本觸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