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謝九思大半身子是浸沒在水裏的, 擡腳的時候只有一小截腿裸露在外。

淌著水漬輕踩在了她面前的白玉石板。

他們離得很近,她在岸上,青年在靈泉。

為了配合她,也為了遮掩住自己的身體, 謝九思雙手撐在了水底, 微微支著上半身,背靠在後面的青石。

這片靈泉被紫竹圍繞, 月下樹影婆娑, 光影斑駁搖曳在謝九思的身上。

從白茶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肩膀以上和一點小腿的肌膚, 氤氳的霧氣如紗幔蒙上了她的眼睛,也覆在了她的心間。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自從莊周夢蝶裏出來後,或許就跟她看到他的一些舉動會有身體記憶一樣,腦子比身體更快做出了反應。

他也在那虛妄的百年裏對她有了依賴。

是被謝沉的神識影響了嗎,還是時間太久成了一種習慣?

白茶不得而知。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 現在的她和謝九思單獨相處的時候, 她沒辦法做到以往那樣道心清明。

哪怕是編織的幻象,在看到這樣旖旎的畫面時候她總是控制不住的想些有的沒的。

這樣不好。

她心裏這樣告誡著自己要從虛幻裏走出來,不要被左右影響。

自己不是衛芳洲, 謝九思也不是謝沉。

兩情相悅是假的, 那些意亂情迷也是假的。

白茶是這麽想的,然而在青年將那串朱紅的腳鏈遞過來,用那樣溫柔的眼神注視著她的時候,她還是和幻象裏一樣很沒出息地答應了。

靈泉是冰冷的, 可他的肌膚卻泛著一層淺淡的粉色。

她只飛快地瞥了一眼, 不敢亂看。

小心翼翼將那串腳鏈戴上, 像是完成了什麽極為艱巨的任務後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謝九思其實也有些羞赧, 在提出那個請求的時候他也意識到不妥了。

在幻象裏的白茶雖然是衛芳洲,可她子自始至終意識都是清醒的,她大多時候都是她自己,沒有旁人的影子。

虛妄也好,真實也罷,她都沒有變過。

反倒是他的性格被謝沉的經歷左右,變得有些恃寵而驕。

所以在收到她的禮物的第一時間,他竟想的是讓她幫自己戴上。

這可不是師兄該對師妹提出的請求。

謝九思該補上一句“開玩笑的”“逗你的”之類的話應付過去,這是最好的避免尷尬的辦法。

然而他沒有。

因為唯有這個,他說不出違心的話來。

好在白茶答應了,她向來遲鈍,估計只會覺得今日是他生辰,壽星的要求拒絕了不好。

他原本是這麽想的。

可是在看到白茶緊張地指尖顫抖,屏住呼吸對著一串腳鏈如臨大敵的樣子。

謝九思喉結滾了滾,心下一個大膽又愉悅的猜測冒了出來。

——她是知道不妥的,只是她無法拒絕他的請求而已。

“這裏很熱嗎?”

白茶剛松了口氣,頭頂一個喑啞的聲音問道。

她擡頭看去,鼻尖險些擦過他的鼻尖。

師兄什麽時候靠這麽近的?!

白茶慌忙往後仰了些,那雙金色的眸子似夜裏蟄伏的野獸,而她是獵物。

她被看得很不自在。

“還,還好,可能是因為我剛才一路跑過來找你所以這才有點兒熱。”

她一邊說著一邊抹了把臉,果不其然,自己的鼻尖和額頭不知什麽時候沁了一層薄汗。

纖細白皙的腳踝在那串紅玉的映襯下如紅梅落雪,水珠緩緩從腳背滑落在了足弓,指甲也在水汽裏暈出好看的緋色。

真好看。

“你是在說你送的腳鏈好看嗎?”

聽到謝九思的聲音後,白茶這才驚覺自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師妹的眼光一向很好,我也覺得它很好看。”

他彎了彎唇角,笑得清淺柔和。

才不是腳鏈,她說的是他好看。

白茶想要反駁,又覺得這樣解釋了會讓本就奇怪的氛圍更奇怪。

“……師兄喜歡就好。”

“那師兄你要是沒別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啊。”

這都三更天了,白日她剛傳出“為愛胸口碎大石”的謠言,要是一會不小心碰上了主峰守夜的童子,傳出她晚上跑到謝九思這邊來。

她就真的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不想白茶剛起身,青年的手不知什麽時候扣住了她的手腕。

“等一下,我看看你的傷。”

傷?什麽傷?

謝九思擡眸,“他們不是說你為了討這塊靈石受了傷嗎,還是說是他們亂傳的?”

原來是這個。

白茶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覺說道。

“是受了傷,不過這都過去好多天了,你別擔心,我早沒事了。”

盡管白茶這麽說了,他還是不大放心,渡了靈力去探。

感知到了什麽指尖一動。

“你受傷的地方怎麽是……”

他顧忌著什麽沒說出口,眉宇之間折痕漸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