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為什麽會是……師兄?

啊對了, 剛才白傲天說了問心劍裏鑒真我,真我意味著真實,而不是這虛妄的幻境。

也就是說劍入她心,鑒的是她是否有情。

白茶緩緩眨了眨眼睛, 搞清楚了這一切之後, 這時候才真正認真地打量著自己身處的環境。

是鳳山,卻不是問心劍外的鳳山。

業火蔓延, 毒物瘋長, 黑水沉溺過後, 大雪又下了百年。

這裏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滿目瘡痍,寸草不生?

【是天懲。】

如果在此所見的不是謝沉而是謝九思的話,那說明衛芳洲和謝沉已經隕落了。

而神魔大戰又是在他們隕落後的兩百年間,由此可推測,現在最早也是七百年後。

【之前沈天昭不是說過嗎, 謝沉逆天行事試圖斬天阻止衛芳洲飛升, 惹怒了天道降下了懲戒,給鳳山遭致了滅頂之災。只是我沒想到的是這場劫數竟然從他們隕落一直持續到了神魔大戰劫數之後,前後七百年, 天災也持續了七百年。】

七百年的時間裏, 鳳山草木靈獸死的死逃的逃,誰也沒能從這場劫數中安然。

大約是害怕牽扯因果惹怒天道受到懲戒,又或者是單純因為謝沉和衛芳洲給他們帶來了禍端,所以將這份怨恨遷怒到了尚未出世的謝九思身上。

因此少數存活下來的人帶走了族人, 帶走了幼崽, 卻唯獨沒有帶走少年。

在極致的熱烈和淋漓的寒冷裏, 所有的生物都該殞命至此, 他卻於冰火兩重天裏奇跡般地活下來了。

白傲天皺了皺眉,感知到那其中微弱的氣息後悶聲說道。

【哪裏是奇跡?鳳凰涅槃,他早就在劫數之中死過一次了,現在即是重生罷了。】

【不過這樣也好,拋卻了鳳凰血脈,意味著擺脫了天誅。正是因為他選擇了為人,這百年間才順遂平安地在天道的眼皮底下活了下來。】

他還想說什麽,發現白茶從剛才開始一直沒作聲。

只見少女直勾勾注視著從殼中蘇醒的小少年。

這是他近千年來第一次得見天光,長長的睫毛顫顫巍巍將上面覆上的霜雪抖落。

就像美人魚剛得到雙腿上岸一般,白嫩的小手撐著地面,搖搖晃晃,艱難地站了起來。

鳳凰本該在火中涅槃,謝九思卻生於一場無盡的大雪。

他冷得嘴唇青紫,身上唯有一件用僅有的一點靈力幻化而成的薄紗遮體。

皚皚白雪中小少年的面色蒼白,肌膚如玉,和這雪色近乎融為一體。

“……不是說鑒真我嗎?我能理解問心劍辨認出了我真實的身份,可是為什麽要我看這個?”

她深吸了一口氣,明明感知不到周遭冷暖,可聲音也莫名顫抖。

“這是師兄的記憶,不是我的。”

【不是鑒誰,所見的記憶就是誰的。】

【如果是衛芳洲問心,所見的記憶便是謝沉的,而且是謝沉的苦難。問心劍能顯眾生苦相,她修無情道法,萬物在她眼裏本該如一,要是她看到了謝沉的苦難而不為所動的話,這問心境不會破,也意味著她對謝沉並無真情。】

這其實很好理解,人都是自私的,映照自身苦相沒有用處。

要看一個人在意誰,得看那人苦相於她是否無動於衷。

一個人越是在意誰,越是喜他所喜,憂他所憂,與他感同身受,得遇苦難恨不得以身替之。

【鑒你真心,自是見謝九思的苦難。】

無情之人萬般如是,有情之人千人千面。

七情六欲映照人之百態,白茶不是衛芳洲,她修的不是無情道,要破這問心境於她來說本來不是難事。

可問題就出在她現在並不是純粹的自己,她有衛芳洲的神識和劍意,盡管保持著清醒的意識,本質上她們是兩個人。

要從這裏出去,白茶既要破境,又要不亂道心。

而要破鏡就要有情,要不亂道心就要無情,兩者矛盾至極,根本無破解之法。

【的確是個無解的難題。】

白傲天也對此很是頭疼。

【不過在幻境之中所發生的一切看似是我們遵從本心的選擇,實際上也是衛芳洲的意願在推著我們而行。既然我們做出了問心之舉,意味著當年她也是從問心之中破局的。】

她們是回到過去,經歷衛芳洲所經歷,感悟她所感悟,是不能改變過去的。

所以白茶從一開始到現在,甚至未來的所有走向都是衛芳洲在影響和推行。

白茶去搶親,衛芳洲也搶過。

她現在問心,衛芳洲也問過。

“……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

既然衛芳洲能出去,她也應當可以出去的。

【先跟著謝九思,看看他的苦相。】

苦相渡盡,方才能問心。

白茶靜默站在原地半晌,在白傲天以為她沒聽到自己說了什麽,想要再提醒一遍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