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房間裏沒有一點人氣,沒有窗。燈是暗的,隨時可能熄滅。

月城憐司在冰涼的被窩裏捂了一會兒,感覺到冷意漸漸褪去,太宰治卻遲遲沒有回來。

房間裏沒有拖鞋,腳踩在地板上冰冰涼涼,月城憐司繃著腳背,只敢以腳尖輕點。

吱呀——

他推開臥室的門。

過道裏沒有燈,右邊是他醒來時安置棺槨的房間。

水流聲從隱約從另一頭傳來,月城憐司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門半開半掩,月城憐司看到太宰治背對著他,在洗手台前不斷沖洗著什麽。

一卷又一卷的繃帶,雜亂地堆在右側。

月城憐司本不想打擾他,正欲悄悄退回去,卻看到了垃圾桶裏拆下來的大卷繃帶,上面染著血、鮮艷而刺目。

血從浸濕整卷繃帶,到留下只一道長痕,接著又是大片紅色。

月城憐司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推門進去的,“太宰。”

他叫了一聲。

太宰治聽到他艱澀的尾音,停下了動作,沒有轉身。

“你先等等。”

水龍頭的水流沖在陶瓷上,嘩嘩嘩—急促又響。

月城憐司看到太宰治拿了塊毛巾,手肘沒有移動,不是擦拭的動作。

大約三四秒,毛巾折疊起來,扔到垃圾桶裏。

折疊、太宰治從不會費力多做這麽一個動作。

眼看著對方又要伸手去拿繃帶,不是用右手拿右邊的繃帶,而是別扭地用左手。

月城憐司完全忘了先前兩人間的旖旎,他無法忍受這種抗拒和死寂,快步走向太宰治。

傷口、猙獰扭曲的傷口,一道道無規則遍布太宰治的右手小臂。

刀傷極為流暢,由淺到深,不難想象太宰治下手時有多利落。

“為什麽……”月城憐司死死咬牙,艱難擠出幾個字。

他探出手卻不敢觸碰。

太宰治看到青年眼中的動容,還有難以忍受,為此,他竟感到一種興奮的戰栗。

皮下血管因他的興奮而擴張,傷口似乎在分泌多巴胺,他從血腥味中嗅到快樂。

他以眼神舔走月城憐司藍眸中的苦痛——全為了他的苦痛。

像口嚼煙的味道。太宰治想。

不、糟糕透了,他不能對此上癮。

太宰治慢慢俯下身,注意到青年只是慌亂地盯著他的手臂,而沒有退後的動作,這給了他繼續靠近的勇氣。

將下巴抵在月城憐司肩膀上,太宰治輕輕擁著他,右臂小心地避開,不讓血蹭臟他的衣服。

“我得病了。”太宰治埋入他的頸窩,低低地呢喃道。

月城憐司的心臟驀地一緊,他當然知道心理疾病有多難痊愈,可怕的不是不治療,而是習慣。

太宰治、包括所有認識太宰治的人,早就習慣了對方的自殘現象。

每個人都在推他入深淵,這太恐怖了……

語言匱乏,月城憐司唯一能做的只有踮起腳尖,努力抱緊他、回應他。

也許太宰治先前的舉動是求救……月城憐司為他找到理由,試圖說服自己。

於是當太宰治的唇猶疑觸上他的耳垂,月城憐司微微瑟縮了一下,強忍著逃離的欲望等待太宰治的情緒平復。

沒有躲……

鳶色的瞳孔染深前,太宰治松開他,轉身拿了卷繃帶遞過去。

月城憐司接過繃帶,見太宰治竟打算直接讓自己纏上去。

他皺眉,執拗地說:“要上藥。”

太宰治沒有接受異能特務科的建議,無法洗档案。

現在的他並不適合在橫濱露面。

但太宰治沒有說,他只是應道:“好,我去買。”

右臂上的傷口大喇喇暴露在空氣中,太宰治也不遮掩,轉身就要離開。

“我去吧。”月城憐司拉住他的左臂。

這次,太宰治卻沒有應下。

他注視著月城憐司,一會兒過後才回答:“我們一起。”

太宰治給他拿了鞋襪。

沒有青年適合的外套,太宰治便把自己的外套給他。

長款棕色風衣,月城憐司隱隱覺著眼熟,一時間想不起來。

走出房子,月城憐司才發現這裏離友枝町很近,相較之下更為偏僻些。

藥店不大,只能買些基礎的傷藥。

月城憐司給太宰治包紮完後,聽到對方忽然問道:“你要回去了嗎?”

太宰治頓了頓,補上:“回東京?”

月城憐司點點頭,他看了眼西斜的太陽,天色不早了:“我答應哥哥今晚回去見他。”

提到雪兔,青年的眼神柔和下來,太宰治卻覺得自己的靈魂割裂成兩瓣,藍色慍怒與玫瑰色歡喜。

他要走了,他總要走的。

太宰治刻意溫和了眉眼,學著同他說——“再見。”

手臂上的傷口開始痛了。

疼痛來得如此遲緩,像軟刀子割肉,刀刀致命。

月城憐司有點詫異,似乎沒想到太宰治會這麽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