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港口黑手黨大樓頂層。

距離太宰治接到電話還有五分鐘。

“太宰君,事情處理完了嗎?”森鷗外打量著他的弟子。

眼底淺淺的青黑,困於瑣事的憊懶,太宰治看上去下一秒就會吞下大片安眠藥宣布物理罷工。

“自然,森先生。”太宰治懶懶地回答他。

這次的貨涉及到走私珠寶,走私珠寶原本是中原中也的活,對方出差歐洲,結果出了大紕漏。

太宰治不得不接手中原中也留下的爛攤子,連夜處理好,直到今早才有空回到港黑。

而他拼命工作不為別的,只為紀德。

“預知5秒以上6秒不到的時間之內發生的事情”——

聽起來無懈可擊,可在太宰治眼裏滿是破綻。

如果能預見突然死亡,那慢性自殺呢?

太宰治不信森鷗外想不到,可對方偏偏選擇了織田作之助。

森鷗外仍在試圖幹預他,太宰治想。

最好的動手時間在三天後,而當天淩晨紀德就會因慢性毒藥身亡。

森鷗外沒有機會實施他所謂的計劃——

砰!一聲巨響。

太宰治扭頭看去。

一只烏鴉直愣愣地撞到防彈玻璃上,它撞得如此用力,乃至於血肉模糊。

太宰治定定注視了一會兒,無動於衷地挪開眼,只是只烏鴉而已。

“我猜,太宰君在想紀德會在三天後動手。”森鷗外從上鎖的抽屜裏拿出兩份資料。

一份MIMIC,一份織田作之助。

正是太宰治發現的兩份。

眼神倏地變了,太宰治眼底暗色密布。

他看向森鷗外,等著對方繼續說下去。

“月城君同我做了一樁交易。”森鷗外雙手交疊,抵著下巴。

“他以我們之間的承諾,換取了一個日期。”

森鷗外滿意地看到太宰治瞳孔一縮。

“於是我給予紀德自主選擇動手時間的自由。”他補充道。

所以MIMIC動手不是三天後,而是隨時。

森鷗外話音甫一落下,電話適時響起。

太宰治聽到織田作失真的聲線,“非常抱歉,月城死了。”

“織田作,”太宰治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鳶瞳裏的傲慢與森鷗外如出一轍。

“他不會死。”

所以不要開玩笑。這不好笑。

太宰治知道得無比清楚,月城憐司失去了死亡的選擇權。

即使子彈穿透心臟,青年仍舊沒有停止呼吸。

一切的一切資料都說明,月城憐司受上天眷顧。

天空霧蒙蒙。

窗戶上,烏鴉留下的印記愈發鮮紅

電話那頭,織田作沒有立刻回答。

沉默像一把鍘刀,狠狠斬斷太宰治的傲慢。

面對咲樂,織田作之助百轉千回,怎麽也說不出死這個字。

但面對著太宰治,織田作之助想,他的心總是比自以為得更冷硬些。

於是他對著電話重復了一遍:“太宰,奇跡不會總是發生。”

“喉部中槍,沒有脈搏、沒有心跳,他死了。”

“滴滴滴——”織田作之助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焦慮的掛斷聲。

太宰治按掉電話,從沙發上站起來,西裝外套掉落在地。

森鷗外清楚看到太宰治的偽裝層層剝落,露出怪異扭曲的靈魂內裏。

“已經沒有太宰君可以改變的東西了。”森鷗外揭開血淋淋的事實。

太宰治一言不發地向外走去。

“你改變不了什麽,太宰治。”森鷗外重復道。

太宰治從來沒有真正失去過,而他作為一個合格的教導者,必須教對方看得很清楚。

即使今天黃昏衰敗,第二天的太陽依舊照常升起。

只有這樣,太宰治才能真正意義上成為港口黑手黨的下一代首領。

太宰治頓下腳步:“我要去的理由只有一個。”我不相信。

而森鷗外再也沒有等到他的後半句話——

太宰治頹廢、虛無,總是警惕而懷疑地看著人世間,從未改變。

這次也一樣,沒有親眼看到之前,他絕不會相信。

青年當然會活著,電話只是一次惡作劇而已。

或許織田作難得多了幽默感,或許憐司氣還沒消。

一次聯手的撇腳笑話,太宰治想。

就像愚人節特刊,沙漠裏的海市蜃樓。

太宰治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下心理暗示,他幾乎就要相信了。

走出港黑大廈,陽光嘩地灑在身上,渾身冰涼。

太宰治的視野裏冒出點點黑斑,他感到眩暈。

耳邊響起鐘聲,鐺——鐺——不多不少,正好十三下。

耶穌受難的前一晚,參加晚餐的第十三人是猶大。

腳步越來越快,愈發無序,他踩到了什麽。

太宰治低頭,是血淋淋的烏鴉,碩大的黑色瞳仁直愣愣盯著他。

太宰治被噩兆包圍,不、他跑起來,想逃離。

再擡頭,猝不及防地,太宰治看到了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