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顏楚音火急火燎地往丞相府趕, 走到半道上了,猛然反應過來,今個兒太學不放假, 沈昱這會兒肯定不在丞相府。說起來,國子監今個兒也不放假啊!

顏楚音嘆了口氣, 叫車夫調轉方向去了國子監。

他去過早朝,之後和皇上聊了好半天, 再然後回到家裏又自吹自擂了好一會兒, 後來還沐浴換衣服打算去找沈昱……這麽一通下來, 他上學肯定遲了。不是遲一點,是遲太多!就算夫子有心要閉一只眼, 可他們不能直接裝瞎啊!

而且這個月負責考勤的還是國子監內最嚴厲的一位夫子。他是好學之人, 除了愛看書, 其他欲望都被壓制得很低, 很有幾分無欲無求的感覺了。這樣一個人是不怕得罪新樂侯的, 甚至都不怕得罪皇上, 反正皇上不會濫殺無辜啊!

因此, 當顏楚音大搖大擺地走進學堂時, 婓鶴和蔣陞都覺得十分詫異。厲害了,竟然躲過了最最嚴厲的司馬夫子, 沒被拉去罰站,音奴是怎麽做到的?

至於曹錄……額, 學渣也分等級,顏楚音和婓鶴的成績都比曹錄好點, 所以在一個班。曹錄作為頂級學渣, 單獨在另一個班, 沒能看見顏楚音的英姿。

這是一堂習字課, 大家都在安靜練字。夫子並不在教室裏。

因為還在上課,婓鶴不好和顏楚音說話,只得給他傳了紙條。

他們上課開小差都開出經驗來了,傳紙條這種事顯然要躲著夫子幹,那就不能用毛筆。因為毛筆動靜太大了。不知什麽時候有個鬼才弄出了炭筆,從此國子監的紈絝生們人手一支——國子監裏也有認真求學的好學生,好學生是不參與這種事的——炭筆好寫字,紙張卻不能太軟了,太軟會被硬筆戳破。於是又有一個家裏有造紙坊的紈絝,叫工匠們弄出了相對較硬的紙,裁成了一小條一小條,專供國子監裏愛傳字條的紈絝生們,最後竟然真賺到了錢,沒虧本?

嘖嘖,不愧是一幫紈絝啊,上課開小差都能開出產業鏈來!

此時都是單人單桌。

顏楚音就坐在婓鶴左邊。婓鶴用炭筆在小紙條上潦草地寫了一行字,穩穩丟到顏楚音桌上。顏楚音打開紙條看了一眼,從抽屜裏取出傳紙條專用工具,洋洋灑灑地把一張小紙條寫滿了,正要揉成球丟給婓鶴,他眼前出現一只手。

夫子不知何時進了教室,紙條被夫子取走了。

夫子直接把紙上的字念了出來:“因為小爺我一大早上朝去了……咦?”

夫子本來想要給這些紈絝一個小小的教訓,以為紙條上是什麽小秘密,直接念出來可以讓新樂侯在同窗學子中丟一回臉。夫子盼他經此一事能夠吸取教訓,成績不好沒關系,好歹日後上課時規矩一些。結果紙上的內容出人意料。

夫子把紙條上的字反反復復看了三遍。

學子們的注意力都集中了過來。本以為夫子和新樂侯之間又得“鬥智鬥勇”一番了,卻沒想到夫子怔怔地站在那裏,然後刷地一下,他眼淚就流出來了。

學子們:“!!!”

這……新樂侯到底在字條上寫了什麽,竟然把夫子氣哭了?

還是說,紙條上被新樂侯抹了某種會刺激眼睛的藥物?

但認真觀察夫子臉上的表情,卻又覺得不像。

顏楚音非常懵逼,連忙站起來,手忙腳亂地圍著夫子轉:“哎……您哭什麽啊!咱先把眼淚擦一擦?我手帕呢……婓小鳥,趕緊的,給我一張手帕!”

夫子年齡不小了,四十歲左右,胡子是斑駁的,大半黑須裏摻雜著一點點白須。一個大老爺們哭得這般“梨花帶雨”,真的叫年輕的學子們招架不住啊!

婓鶴捏著塊帶蔥油味的帕子左右為難:“早上被曹胖子摸走擦嘴了。”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曹胖子摸走的,真是損友啊,擦完嘴竟然還偷摸著塞了回來。

顏楚音沒辦法,直好遞了一塊袖子給夫子。

夫子捏著顏楚音的袖子,哽咽著說:“沒事,老夫這是……就是感動的。”

作為一個情緒充沛的文人,看到班上的學生心中有大愛、心中有大義,他如何能不感動呢?尤其這個學生還是一直讓他頭疼的眾紈絝之首——新樂侯!

夫子淚眼汪汪地看著顏楚音:“顏小侯爺,老夫替天下書生謝謝你啊。”

要不是顏楚音攔得快,夫子甚至還要向他鞠躬。

約莫過去一刻鐘,夫子才收了情緒,擦著眼眶說:“老夫失態了。”他倒是沒覺得不好意思,該哭就哭,該笑就笑,這叫身懷上古之風。夫子揚了揚手中的小紙條:“顏小侯爺,這張紙條還請讓老夫拿走,老夫要給其他夫子看看。”

確定夫子不再哭了,顏楚音松了一口氣,忙說:“您請便。”

下課時,夫子拿著小紙條,風風火火地走了。同窗全都圍攏過來,婓鶴第一個發問:“新樂!快說說,你到底做了什麽!你一大早去上朝了,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