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下朝時, 平國公木著一張臉把顏楚音叫到自己面前。

大家都在觀察這對父子。有些人正大光明地看,比如說沈丞相。他和平國公不能說沒有在早朝時吵過架,但都是對事不對人, 兩人嚴格來說不算政敵。所以丞相不懼被平國公發現自己的目光。而有些人就只會用眼睛余光偷著看。

平國公努力保持著心平氣和:“音……新樂啊,你怎麽想到來上朝的?”

顏楚音沒有刻意放低音量:“害, 還不是因為二皇子哥哥每次見到我都要念叨幾句,可是真讓我把那些科考舊卷背下來, 實在太難為我了……不能我一個人受罪!啊不是, 我的意思是不能我一個人享福。這樣的福氣要送給天下人!”

平國公放心了, 果然還是自己的親兒子,沒有被人掉包。

那些豎著耳朵聽清楚了顏楚音這個回答的群臣們則個個心情復雜。看樣子平國公並沒有演我們, 今天發生的事確實是新樂侯自作主張, 他們父子沒有串通好;而新樂侯果然還是那個紈絝學渣, 沒有半分政治敏感度, 之所以推廣科舉舊卷是因為煩了二皇子的勸學, 自己以讀書為苦, 就想讓別人陪著一起苦。

可這並沒有讓那些藏有小心思的朝臣們心情變好。

心情根本好不起來啊!

如果新樂侯此番是在扮豬吃老虎, 他們完全可以在心裏冷笑數聲, 從這一刻開始正式把新樂侯當成一個對手來看待,這就是格局。但新樂侯沒有“扮”, 他真的是只豬啊,只是誤打誤撞吃掉了老虎, 把一只豬當對手簡直拉低身份!

而不拿他當對手,這樣一個你瞧不上的人又實實在在走了一步好棋!

憋屈嗎?

憋屈!

郁悶嗎?

郁悶!

不甘嗎?

不甘!

所以說某些人的心情真的沒法好起來。

平國公護著顏楚音朝宮外走去。其實下了朝以後, 平國公本該去兵部那邊上值, 但這不都是為了自家小祖宗嗎!不親自把小祖宗送上馬車, 他不放心。

顏楚音假裝扶著親爹走路, 實則在親爹胳膊上捏了一下。

平國公瞪了他一眼。

他沖著平國公討好似的笑了笑。

“我心裏有數呢,”他在心裏對親爹說,“看我剛剛那個回答多好啊,沈昱幫我演練過的,現在他們肯定都當我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呢。哼,就暫且讓他們這麽認為著吧!等他們失去警惕的時候,小爺我直接變身大老虎,咬死他們!”

父子倆並沒有走出去多遠,禦書房的小太監追上來了,說皇上請新樂侯去說話。滿朝都知道皇上對新樂侯的寵愛,見此也沒覺得奇怪,顏楚音又顛兒顛兒地跑著找他的皇舅舅去了。嘿嘿,皇舅舅肯定對我早朝時的表現特別滿意!

禦書房裏沒別人。皇上沒有坐在辦公的大桌上,而是坐在房間左邊的一張小榻上。小榻中間本該擺著棋盤。有時辦公累了,皇上喜歡坐這裏打打棋譜。偶爾遇到善弈的朝臣匯報工作,要是時間不十分趕,皇上也會拉著他們手談一局。

顏楚音對圍棋不感興趣。

此時棋盤已經被挪到了一邊,取而代之的是好幾份精致的茶點。皇上招呼著顏楚音坐下:“上朝辛苦吧?今兒起了個大早,是不是都沒有正經用早膳?”

“可不是嘛!我都快餓壞了。”顏楚音拍了拍肚子。

知道皇舅舅想問科考舊卷的事,顏楚音往嘴裏塞了兩塊糕點,剛咽完就迫不及待地說:“嘿嘿,那些世家想算計我的名聲呢,我直接把他們湯碗掀了!”

“怎麽回事?”皇上的左手下意識搭上了右手上的扳指。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沈昱是沈丞相過繼來的,舅舅您知道的吧?”顏楚音先把沈日耀一家的所作所為說了一遍,一邊說一邊罵,一邊還要心疼沈昱。

皇上點著頭說:“這一家長輩不慈、小輩不悌,那個秀才瘋了就瘋了。若不然,要是讓這種人當了父母官……他對堂兄弟都不關愛,還能關愛百姓?”之前沈丞相也就這一家人向皇上報備過,皇上已經差人去當地查這沈日耀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結果還有人要給這個瘋子出頭呢,有人在黃禦史耳邊挑唆,想讓他參我來著。沈昱說,這背後十有八/九是世家在搞鬼。”顏楚音霸氣側漏地說,“他們既然要搞我,那就別怪我搞回去。嘿嘿,我幹得不錯吧?”

皇上心想,早知道沈丞相的孫子和音奴有了交情,卻是沒想到二人之間的交情這麽深。他道:“何止是不錯,朕的音奴這回幹成了一件真正的大事啊!”

這一誇把顏楚音誇得整個人都興奮了。

本朝開國還沒百年,總得來說政治清明,科舉也相當公平。那些舊卷,皇上並不懼它們散播出去,就算文無第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標準,但自有大標準擺在那裏,誰也不能說本朝的狀元擔不起狀元的位置,傳臚擔不起傳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