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如果許家是順國公府那種握有實權的家族, 一個家裏同時有那麽好幾個人都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那麽家中的次子小輩得了花/柳/病這種事根本打擊不到他們。最多就是被禦史參一個治家不嚴,最多就是被老百姓們議論上幾天。

這事過去以後, 日子該怎麽過還怎麽過。

但許家不是啊!

許家的立世根本就在於一個“禮”字。通過許柳氏,他們從柳家那裏借到了半幅臉面, 然後近二三十年一直高調地把這半幅臉面掛在自己臉上,不斷想辦法擡高自己, 才把家族發展起來。許家的人脈和勢力都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

這個基礎顯然是虛的!

不出事還好。一出事, 就直接從高空墜入了泥地。

太醫得了皇上的吩咐, 帶著藥童進了許二的房間。然而,只隔著兩米遠遠看了許二一眼, 太醫就匆匆跑出來, 叫藥童取出一件罩衫, 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好, 又用一塊三角形的仔細棉布捂住了口鼻, 這才重新進入許二的房間。

許二這個病啊, 就算是許家人, 也不是每個人都清楚的。

見到太醫這副模樣, 有些人還心存幻想。許二得的確實是疫病吧?要不然太醫為何把自己保護得這麽好?他們卻不知道,除了疫病, 花/柳也很可怕啊!

而知道實情的那幾個,已經腿軟地站不住了。

早知道!早知道這事瞞來瞞去還是瞞不住, 就應該早早地把許二弄死,等這孽障下葬了, 就算起了流言, 沒有許家人點頭, 就沒有人敢對他開棺驗屍。

如果被顏楚音知道這些人心裏的想法, 小侯爺該指著他們鼻子罵了。你們這些狗輩,危及自身時就想到要把許二弄死了,可沒有危及自身的時候呢?明知道花/柳治不好,還要樂樂呵呵地替他張羅親事……呸,一家子的狼心狗肺!

為了讓許二臨死做一回新郎,差點把一個無辜的女子坑害了。

湯家,湯子寧的父親正和幕僚坐在書房裏議事。

幕僚誠懇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大人!”問題升級了!真正致命的不是許二那個花/柳/病,而是許家這兩天剛放出消息說許二的一個通房懷孕了!

許二肯定是不能讓通房懷孕的。那麽通房肚子裏的孩子怎麽來的?

一種是通房偷人。可許家長輩是傻子嗎?明知道兒子是那麽個情況,如果通房真和內院的下人有了苟且,許家能放過他們?所以只剩下一種可能,這個通房肚子裏懷的確實是許家的骨肉,不是許二的,那只能是許家其他男丁的。

許家把通房推到台面上,是想讓世人相信許二沒有得花/柳/病。偏偏皇上幫他們把遮羞布扯了!這個通房的存在就成了罪證!許家這是要亂了人倫啊!

這和許二死了,許家把他兄弟的孩子過繼給他不一樣!

無論通房原本是許大或者其他人的通房,許家假裝她是許二的;還是說通房確實是許二的通房,但這個孩子是其他人讓她懷上的……這都叫違逆倫常!

古人曰,背人倫而禽獸行,十年而滅。

違逆倫常者,不光世間的禮法容不下他,連老天爺都容不得他!

幕僚又勸:“大人,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要趕緊和許家劃清界限啊。尤其是早前還聽說湯家主母想把庶女嫁給許二……既然這事才剛起頭,六禮都還沒開始走,風聲也沒有傳到外面去叫別人知道,那這個事情就絕對不能認!

湯家想要嫁女?不存在!絕對沒有這回事!

迎上幕僚誠懇而焦急的視線,湯父嘆氣說:“許家予我有恩啊!”

湯父任光祿寺卿,從三品,職掌祭祀、朝會、宴鄉酒醴膳羞等事。重點就在於祭祀。時人重祭祀,天子每年都要祭天地祭祖宗祭山河,以此來求國運。湯父這個職位,往前倒個好幾百年,可同等於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禮的最高神官。不懂禮者何以祀?湯父能夠上位,歸根究底還是借了許家的勢。

幕僚再勸:“今時不同往日。”只說了這一句,就沒有繼續往下說了。做人幕僚嘛,都得這樣,有時把話說得太透了,反而不美。有些事意會就可以了。

湯父沉思良久。昔日,許家正煊赫,而他需要借助許家拓展人脈;今時,他是穩穩當當的三品官,而許家眼看著就要跌入深坑了……確實該做決斷了。

往前倒那麽兩代,湯家算是前朝舊臣。當然,真正忠心於前朝的那些舊臣都已經殉國了。像湯家這樣的,更準確地說,只是祖上恰好在前朝當了官而已。

前朝那些官員大致可以被分作三批。第一批忠心的,全死光了;第二批圓滑而有能力的,新朝建立後,總不能把舊臣都殺光,這些人轉投新主後各有各的際遇;第三批忠心談不上、能力又一般,就像湯家這樣了,漸漸落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