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這邊,沈昱還在慈孤院裏和曹錄、婓鶴大眼瞪小眼。

忽然蔣陞翻身從窗戶裏跳進來。他做事幹脆,直接從懷裏掏出一本賬冊,丟在床上說:“從王小管事屋子裏翻出來的。你們趕緊看,看完了好還回去。”

婓鶴連忙拿起賬冊,認真翻看起來。曹胖子湊過去一起看。

王小管事雖然是從宮裏出來的,但宮女們也不都是人人識字的。王小管事應該稍微能認得一些字,卻寫不好,所以她的賬冊做得很有自己的個人特色。

婓鶴連蒙帶猜地說:“這個符號是入賬的意思吧?那這裏就是在說入賬了二十兩。然後這個符號代表出賬?”賬冊上有很多符號,每個符號都有指代。

蔣陞顯然已經提前研究過這本冊子,抱著胳膊靠墻站著:“我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王小管事的私人賬冊,她每月都有俸銀可拿,但賬冊上並無記載。”按照慈孤院裏的規章制度,王小管事唯一的合法收入就只有她每個月的薪資。偏偏這個賬冊上沒有固定的薪資記載,只隔上幾個月會有那麽一次大筆收入。

二十兩,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曹胖子不假思索地問:“所以這果然就是她買賣孩童的黑賬?”

沈昱在一旁聽了幾耳朵,忍不住問:“王小管事?慈孤院裏負責照看女童的那個王小管事?”

曹胖子給了沈昱一個奇怪的眼神:“你睡糊塗了?我們這些天不就在查她嗎?”

幾個人說著話,婓鶴又有了發現。因為賬本上入賬少,可能好幾個月才有一次入賬,甚至還有隔上兩年才有入賬的,所以這樣一本冊子就把王小管事二十多年的“額外收入”全部記下來了。慈孤院裏的很多事情都會在衙門裏記档,哪年哪月哪日,慈孤院裏新收養了一個孩童,這個孩童有什麽體貌特征,這在衙門裏都是能查得到的。同樣的,如果孩子病死了,衙門那邊也會記上一筆。牟羊當了捕快以後,在衙門裏查到了他妹妹病逝的日子,而恰恰就在官方記載的他妹妹病逝的日子前兩天,王小管事的賬冊上有一筆入賬,是十三兩銀子。

這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是王小管事把牟羊的妹妹賣了十三兩銀子。

“咱們派出去的人不知道有沒有見到牟小妹,只要把她接進京城來,她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證據啊,我們便可以控告王小管事買賣人口了。”曹胖子說。

“等等等等!”沈昱連忙阻止說。

其實這些天沈昱也在用自己的方式關注著慈孤院。那個潛伏進慈孤院的主意是他給顏楚音出的,按照他的性格,很難丟開這些事情不管。就是因為太忙了,所以中午困得不行,他才會去鄔明那裏小憩,然後第三次和顏楚音互穿。

再不阻止曹胖子他們,他們就要拿著賬冊去衙門裏報案了。沈昱說:“我忽然想起來……我以前見過王小管事(其實並沒有,但現在只能這麽說),她有時會去外面化緣。這本賬冊可能是她的化緣賬冊,記的是好心人的善款。”

婓鶴倒是沒有懷疑沈昱的話,只是覺得奇怪:“女童院如果有哪裏需要用錢的,直接向雲管事申請就可以了,為什麽還要王小管事親自出去化緣呢?”

沈昱還真就知道一些情況:“慈孤院規定男童十歲、女童十二就要去工坊當學徒,那裏包吃包住,會按勞給予一點薪資。基本上老實幹上幾年都能存下一點錢。到男童十六、女童十八,如果身體健康、手腳健全,慈孤院認為他們能夠照顧好自己了,會鼓勵他們盡快離開,把工坊的位置讓給更需要的人。”

十六歲的男童在時人看來已經成丁了。

都成丁了,自然不好繼續留在慈孤院。

他們離開時可以拿走包括衣物在內的個人物品,再加上在工坊中攢的那一些錢,離開慈孤院後基本上都能過活。尤其是女童,離開時都已經十八了,在這個時代完全已經可以結婚嫁人了。她們想要高嫁,那不現實;但如果只是想要找一個本本分分的人家,那還是不難的,在工坊中賺的錢正好可以當嫁妝。

有那種離開慈孤院後過得比較好的,夫妻二人都在慈孤院長大,離開後用積攢的錢置辦了一副擔子,丈夫走街串巷當賣貨郎,妻子在家做些頭花、荷包之類的用來賣。這麽過了兩年,他們手裏的錢多了,就想辦法租了一個攤子。

又過了好幾年,夫妻倆在外城盤下了一家小鋪子,鄉下人進城時都愛去他們那裏買點針頭線腦,有獵戶打了獵物也愛放在他們店裏寄賣……他們夫妻二人還生了一子二女,說他們的生活有多富貴,那肯定沒有,但至少平安順遂。

但也有離開慈孤院以後過得不好的。女人結婚後發現自己所嫁非人的;在外頭拼了幾年好不容易生活有了起色結果忽然一場病變得一身是債的;暫時不想嫁人結果因為容貌秀麗被人盯上從而斷了生計的……總有人的日子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