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這一問還真問出了一個關鍵人物。

慈孤院裏有個看庫房的婆子,因為不會說話,大家平日都叫她啞婆子。啞婆子在慈孤院已經待了很多很多年。據說,她命格極硬,幼年喪父喪母,青年喪夫喪子,後來按照族裏的意思過繼了一個繼子,結果好不容易把繼子拉扯大了,又給繼子討了媳婦,她就被繼子一家趕出了家門,只能流落到慈孤院來。

啞婆的啞疾是天生的。到了慈孤院後,一直幫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大約是想要在慈孤院終老。因為她命格硬,身邊人多有嫌棄的,平日裏很少和她打交道。也因為這份命格,慈孤院裏如果有人病死了,遺體都是她幫忙收拾的。

時人不講究給孩子辦葬禮。十歲以下的孩子如果死了,基本上都是草席子一裹,找個偏僻地方埋了了事。埋了以後,土堆還要想辦法壓平,叫人看不出底下埋了人。因為過程非常簡單,啞婆子一個人就能把全套的喪事操持下來。

所以說,牟羊妹妹當年到底有沒有真的病死,啞婆子當年到底有沒有埋過她的屍體,只要把啞婆子控制起來,確保她不說謊,就能從她口中問出答案。

問題在於啞婆子既不會說話,也不識字,審訊她是有難度的。

“我從廚房那邊問來的。”婓鶴又有了重大發現,“王小管事相當嫌棄啞婆子這個人,有幾次被人撞到她在訓斥啞婆子,語氣很兇。但有一次臨近過年的時候,啞婆僅有的一件棉襖被哪個缺德鬼弄得濕透,是王小管事拿了自己舊衣服給她……王小管事應該在偷偷接濟啞婆子,有時候還會給啞婆子送點肉菜。”

在慈孤院裏,王小管事的口碑並不好,訓孩子訓太狠了。她那戒尺是真往孩子身上打啊!啪啪啪的,聽著就疼。疼了吧,她還不許孩子哭出來。誰要是哭了,那就再多打三下。大家共事這麽多年,從沒人見過王小管事的笑模樣。

“別人就不和啞婆接觸了嗎?安小管事?雲管事?”顏楚音追問道。

婓鶴搖搖頭。

“真沒有?”顏楚音問。

婓鶴說:“這個好查!啞婆單獨住在庫房那邊,和主院沒有牽連,誰要往庫房那邊走,一次兩次可能運氣很好沒被人撞見,但次數多了,肯定避不開所有人的視線。啞婆那個庫房存的主要是些陳年舊物,扔嘛不好扔,留著嘛用處又不大。只偶爾救濟流民災民時會搬出來用用。大家和她打交道就更少了。”

再加上啞婆那個命格,很多人心裏都是忌諱的,沒事輕易不會去找她。

“怎麽感覺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指向王小管事?真相這麽簡單?”顏楚音納悶地說,“要不要找個機會去王小管事那裏翻一翻,看看有沒有買賣的賬本之類的……”現在就覺得王小管事可疑,但如果事情真的都是她做的,她和啞婆之間的關系應該捂得更嚴實些,怎會叫人發現她平日裏會特意給啞婆一些好處?

還是說王小管事覺得她做的那些事肯定不會被人發現,所以有恃無恐?

顏楚音做了一個兇狠的表情,比劃了一下偷人家賬本時的兇殘模樣。

婓鶴無語道:“咱們沒這個技術,翻了別人的屋子會叫人瞧出不對來的。”

兩人正壓低聲音說著話,忽然頭頂傳來動靜。顏楚音嚇了一跳,立刻目光兇狠地擡頭看去。蔣陞利索地從屋頂上跳到旁邊的樹上,再從樹上跳下來,一邊打量婓鶴,一邊挑了挑眉說:“我不是有意偷聽的,這個地方是我先來的。”

不,就是有意的。

蔣陞是故意爬到這片屋頂上守著的。京城裏太無聊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件好玩的事。蔣陞心想,難怪這兩天總覺得這仨人不對勁,原來真的在查案子。

不等顏楚音說話,蔣陞又說:“翻屋子找證據?我會。”要不要和我合作?

連著好幾天都沒和顏楚音互換身體,沈昱一邊覺得這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一邊又想約顏楚音去郊外的福國寺走走。但小侯爺每天都得去慈孤院報到,這事只能剩著。這天,沈昱午休時小憩了一下,再次醒來又在顏楚音身體裏了。

沈昱:“……”

沈昱揉了揉太陽穴,耐著性子觀察周圍的環境。這是一間空曠的大房子,屋子裏一條大通鋪,但通鋪上只鋪了四床被子。沈昱明白了,這裏應該是慈孤院,他們收拾出了一間屋子給顏楚音等四個受罰的公子作為臨時休息的地方。

顏楚音他們晚上不住慈孤院,只午間休息時稍微躺一躺。

屋子裏只有婓鶴、曹錄和“顏楚音”,蔣陞不見蹤影。曹錄說:“你們猜我昨天回家路上遇見誰了?黃禦史有個兒子,都知道吧?他和沈昱一塊逛街呢!”

確有其事,沈昱昨日去書店買筆墨時遇見黃禦史的兒子了。那孩子年紀比顏楚音還要小一點,讀書卻很用功,心裏視沈昱為偶像。見到偶像怎麽辦?當然要抓住機會和他探討學問啊!沈昱不討厭那個少年,於是陪他聊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