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那一晚,康盂樹無法描述自己最後是怎麽回去的。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那大概就是落荒而逃。

在康嘉年推開暗房的門進來時,他撒開手,胡亂扯了一個借口,甚至都還沒好好看清她的表情,慌不擇路地沖出暗房,走著走著,最後在窄小的巷弄裏跑了起來。

這完全是一個出乎他意料的吻。

一個天時地利,人卻壓根沒有準備好的吻。

自己就如同一個不會開飛機的白癡,卻覬覦一輛飛機好久,蠢蠢欲動。終於在這一晚不受控制地爬進機艙,擰動把手,一飛沖天。

他飛起來了。卻因為不會開,一顆心搖搖欲墜。

康盂樹跑了一路,最後汗流浹背地停在自家那幢老樓前,沒有進門,就這麽蹲在一旁的路燈下抽煙。

藏在暗處的蟬鳴比往日都來得響亮,都是從他胸口跑出來的嘶吼。

*

康嘉年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康盂樹周邊的空氣霧蒙蒙一片,不知道抽了多少煙才會這樣濃重。

他不知道剛才在暗房裏發生了什麽,但從他哥的提前離場,以及黎青夢緊接著的離開,已經預感到了異樣。而且導火索恐怕和自己那張照片脫不了幹系。

“哥。”康嘉年走到他跟前,些許忐忑地問,“你們剛才……?”

康盂樹擡起眼,疲倦地發問:“那張照片是怎麽回事?”

“……我泡完澡出來看見那一幕,順手拍下的。”

那張照片,是他當時目睹完後退回房間後,又偷摸拿了相機出來,拉開一條門縫拍的。

他本來打算以此笑話他哥,並不打算把這張照片洗出來給黎青夢看,只是意外地在自家的垃圾桶裏發現了一樣東西之後,他才轉變了念頭。

至於那樣東西是什麽……

“哥,那張京崎車隊的宣傳冊,是你扔的吧。”

康盂樹表情一僵。

“我大概知道你那天早上一個人跑出去幹嘛了。”康嘉年繼續逼問,“你是不是就去看車隊去了?”

康盂樹抿嘴:“沒有,我路上隨便逛逛,被人塞的。”

“你少誆我,這又不是新店開業隨便拉客。你腦門子上也沒刻著我是司機,人家幹嘛塞給你。”

康盂樹亂糟糟地摸了一把頭發,最後泄氣地說:“對,我是去看了一圈那邊的車隊。還不準我看了嗎?”

“怎麽還嘴硬啊……你好端端地跑去看那邊的車隊幹嘛?不用我再說了吧。”康嘉年嘆了口氣,“所以我才想幫你一把啊,是個男人幹嘛只敢偷偷摸摸的。”

康盂樹沒說話,滿頭大汗的他低下頭,很悶的聲音從底下傳來。

他一字一句地問。

“康嘉年,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個膽小鬼。”

康嘉年微怔。

剛才康盂樹那死鴨子嘴硬的架勢還看得人來氣,但是現在他這副示弱的樣子,讓他反而不敢說重話了。

最後,康嘉年蹲下身拍了拍他哥的肩頭,笨拙地說:“你要是想練膽子,大不了我的女裝借你穿上街。”

“……”

“我開玩笑的啦。”康嘉年神色認真地說,“哥,你回頭看看院子裏的花。”

康盂樹瞥了眼,面色不解:“怎麽了?”

“語文課裏有教過我們,莫待無花空折枝。”他略略停頓,意味深長,“不要錯過花開啊,花季只有一次。”

康盂樹怔忪片刻,神色復雜。

不要折下空樹枝,那折下花就是好事嗎?這個詩歌只是站在賞花人的角度來評判,或許是這樣的。

可是對於那朵花而言呢?明明高攀在枝頭才是它最好的宿命。

落於某人之手,是一種夭折。

但又或許……花不是那麽想的呢?

自己不能這麽武斷,至少,至少不能再裝作若無其事。這個吻不能這麽不明不白地過去。男人該有擔當。既然吻下去了,就不要再做縮頭烏龜。

那一個晚上,康盂樹思索著這些亂七八糟,破天荒地失眠了。

他翻來覆去地摁亮手機屏幕,看著微信裏黎青夢的頭像,抽完了一個煙彈,做了一百個俯臥撐,打了無數盤鬥地主,最後精疲力竭地一頭栽倒在床上。

等醒過來已經日上三竿,他從床上睜眼,第一反應就是去拿手機。

看著微信裏數條消息,就是沒有她的,他莫名松了口氣,畢竟現在腦子裏還是一團漿糊,沒有想清楚到底該怎麽做。她的沉默撫平了一些他的無措。

領導在車隊群裏直接@自己讓他跑趟貨,康盂樹猶豫了一會兒,選擇接下這筆單子。下午隨便拾掇了下就出門去了車隊。

他在心裏給自己設了一條死線,這趟貨拉完回來,他就鼓起勇氣去找黎青夢。

他的吻雖然是沖動,但他的感情不是,必須得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給出的答案才可以。因此這一路,足夠他好好整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