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沒有等黎青夢回答,他毫無預兆地松開手,起身踹開椅子走掉。

她卻還保持著被他挾制的坐姿僵在原位。

夜風呼嘯,章子把康盂樹踹倒的椅子扶起,重新坐下,把捂了好久的胸針遞給她。

“差點把正事忘了。”

他裝作無事發生的輕松語氣。

黎青夢斂著眼睛接過,小聲說了謝謝,起身準備走。本該在今晚和他說的話眼下似乎不適合再講。

章子卻急促開口:“其實你真的說錯了。”

“……什麽?”

“阿樹並不是坑蒙拐騙的人,我和他認識那麽久,幾乎就沒見過他使壞。”

“是你對他濾鏡太深了。”

“如果真是我帶有偏見,他又怎麽會把那大筆錢借給你呢?”

黎青夢欲離開的腳步停住,驚疑地轉身。

“……你在說什麽?那不是你的錢嗎?”

章子嘆了口氣,捏開一粒毛豆使勁嚼啊嚼,下定決心地說。

“其實,那是阿樹這些年的存款。”

*

黎青夢從攤位離開,回到家裏就一動不動地躺在筒子樓逼仄的小床上,覺得非常疲憊。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一分鐘都有巨大的信息量砸過來,其中最重量級的,必然是章子最後揭開的那句話。

原來那筆錢是康盂樹借給她的,不聲不響,不讓她知道。

為什麽呢?是一種對她的可憐嗎?還是為了給兄弟撐面子?

她不得而知。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自己不加思索加注在他身上的指責的確是不恰當的。但那瞬間,她控制不了自己。

轟隆轟隆,窗戶外隱約響過夜班火車的動靜打斷了繁雜的思緒。

這是路過邊遠小城的最後一趟車,這之後就不會有噪音,她能睡個寂靜的好覺。

但今晚,黎青夢一直盯著空落落的窗戶,怎麽樣也睡不著。

好像那窗戶缺了點什麽似的。

過了很久,她突然翻身下床,在客廳裏夢遊般地走了幾個來回,停在吃飯的桌子旁,蹲下身把桌角墊著的那塊報紙慢慢挪出。

借著月光,她蹲在地上用手指將折疊起來的報紙一點一點捋平,將它重新貼上窗戶。

黯淡的月光下,多出一道透明的彩虹。

整個夜晚重新變得漂亮起來。

黎青夢抱膝坐在床上,不知不覺地就這麽凝視了一整晚。

回神時,發現彩虹下面的背景已經轉成了耀眼的白色。

……已經是早上了啊。

她模模糊糊地抓起手機看時間,發現昨晚有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來短信。

“我是周濱白,明早我們就走了。我想有機會的話當面跟你道個歉,無論是今天發生的還是之前的……如果可以的話,回復我一下。”

黎青夢看著這條消息,思考的卻是昨天晚上排档裏康盂樹的那句話。

舍不得捏,對嗎?

怎麽可能對。根本就是毫無關系。

她扯了下嘴角,拉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一眼不眨地將這條短信刪除,號碼拉黑。整個人又躺回床上,望向那道彩虹。

她舍不得的……只是自己那點殘破又可笑,敏感到毫無意義的自尊心罷了。

*

隔幾天去沉船教畫的路上,黎青夢路過水果店,咬牙買了一只大榴蓮。

榴蓮是她最喜歡的水果,但自從家裏出事搬來南苔後,她就再沒吃過。

雖然榴蓮在南苔的價格比起京崎,低得讓她覺得不可思議。但橫向比較其他的水果物價,依然算是貴的。所以黎青夢忍住了買它的欲望。

可是今天,她打算久違地買上一只。

當康嘉年看到黎青夢抱著這只大榴蓮進到船艙裏時,還以為今天要臨摹榴蓮。

她含糊道:“這不是今天的‘模特’,只是我突然想吃。”

“姐姐喜歡吃榴蓮啊?”

“這是我最喜歡的。”她猶豫了一下問,“你喜歡嗎?”

“我還可以!”

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康盂樹喜不喜歡吃。但話到嘴邊,還是沒繼續問下去。只是點點頭說:“那就好,這麽大一個我自己也吃不下。”

“謝謝姐姐啦。”

於是,兩人在結束教學之後,決定把這個榴蓮宰殺掉。

黎青夢從包裏掏出防身的水果刀,用來開這只榴蓮。康嘉年湊過頭來,很新鮮地看著說:“我還是第一次看人剝榴蓮呢,之前都是買的塊狀,一整個太貴了。”

“那很可惜,榴蓮必須得買一整個才好。”

“為什麽呀,哪裏不一樣嗎?”

“榴蓮最有意思的就是把它打開的過程。”

康嘉年從來沒開過榴蓮,對此不太理解。

“過程怎麽了?感覺還挺麻煩的……”

“你看看就知道了。”

黎青夢熟練地用刀子劃開榴蓮的果皮,使勁一掰,露出雪白的……空蕩蕩的內核?

康嘉年瞪大眼睛:“怎麽回事啊,怎麽什麽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