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黎青夢會想到去南苔車隊這件事,不是偶然。

她是在幫人做指甲的時候聽到關於車隊的事,忽然聯想到,也許可以這麽做。

兩個月前,她破罐破摔地來到一家“幻夢日式美甲美睫”店上班。

因為她實在在南苔找不到適合她的工作。

她大學上的是壁畫專業,前年本科畢業,去年剛拿到佛羅倫薩美術學院的offer。

一切順風順水,預計八月飛意大利時,意外接踵而至。

本來,她還是可以去的。

畢竟她自己名下也有些資產,法院還封不到她頭上。

但這筆上學的錢,最後她全拿出來,填補治療她爸的高昂醫藥費。之前還想過網貸,但因為她爸的原因,都沒能申下來。

所以她爸才會說出那句,我沒照顧好你。

這不是他第一次說。

被推進手術室當天,他抓著她的手,害怕再也沒法兒睜著眼睛出來,就說了這麽一句。

她鼻頭一酸,有很多話想說,但抿著唇沒有開口。

她固執地認為,有些話如果真的現在說了,就好像默認對方不會再回來聽。所以她絕不開口。

後果就是,可能有些話,真的此生都沒辦法再說出口。

好在,她賭贏了。

黎朔的手術順利結束,身體需要靜養,而京崎卻是個是非之地。一團亂麻的債務,落井下石的親朋好友,高昂的生活成本。樁樁件件都很棘手。

他們只能先遠離那裏,來到南苔避避風頭。

但黎青夢沒有預料到,南苔會比京崎還要令人窒息。

她打算先找個過渡期的工作分擔一下家裏的生活壓力,想了想自己的專業,除了當老師教小朋友畫畫,似乎沒更好的路子。

因為老賴的子女身份,她考編制也考不了,只能去課外班碰碰運氣。

南苔是座小城,全城只有一個像模像樣的少年宮。自然,老師早已滿員。

做老師這條路被堵死,她只能想其他謀生的方法。

但黎青夢真的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什麽。

在她的藍圖裏,自己應該在歐洲深造,鍍金後再回國開辦畫展,成為新銳畫家,在藝術圈子裏混得風生水起。

但在南苔,她的畫甚至比不上一張廁紙來得有吸引力。

四處碰壁的頭兩個月,她沒有任何出門的動力,縣城中心只有過時的老式百貨,京崎隨處可見的商場在南苔只有一家,據說是前幾年剛建的。裏面的牌子都是她從來沒聽說過的野雞牌。

她和黎朔就一起窩在筒子樓裏,黎朔聽戲,偶爾去釣魚。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上網搜尋有沒有能接的畫稿,結果就是大海撈針,收效甚微。

大把空虛的時間,她正對著能看見那座高架橋、鐵軌和農田的窗戶,用畫筆記錄下動車和火車交匯的瞬間,描摹自己就坐在其中的某一列車廂,頭也不回地離開。

冬天快結束的時候,黎青夢之前在京崎做的指甲在做飯的時候斷了,頭發也長到必須要修剪的程度。

她不能忍受外形上的墮落,決心出門一趟好好收拾自己。終於在一個月後久違地又走出了筒子樓的活動範圍。

只是路邊的發廊,不正經的沒開門,正經的又有著陳舊的散漫。她隨機走進一家路邊開門的,門口的三色旋轉燈轉得有模有樣,結果進去一看,只有一個座位,一個洗發阿姨。

桌子也不是那種發廊常見的梳妝台,似乎是從家裏搬來的漆紅色雕花舊桌,在墻上粘塊大鏡子,偽裝成可以理發的樣式。桌上擺著瓶瓶罐罐,墊得皺巴的舊報紙,出風口纏著黑色發絲的吹風機,用了一半沒封口的花露水……亂七八糟,什麽都有。

她一走進去,正在無所事事看黃梅戲的阿姨熱情地把她招呼過來,黎青夢的退意硬生生抵不過她的熱情,被薅到椅子上坐下——她的洗發方式把黎青夢給震驚到,不應該是躺著洗嗎?結果阿姨直接抓著她的腦袋拎到水龍頭下面,噴頭對著一頓亂噴。

結果,水全部漫過她的耳朵,一部分流進去,一部分滴滴答答把她打濕。

黎青夢全程痛苦面具,放棄了讓阿姨剪發的念頭,吹幹後就從洗發店逃生。

她被這一出整得幹脆指甲也不想做時,忽然看見街道對面有家店叫“幻夢日式美甲美睫”。

幻夢,還日式,這名字搭配得讓黎青夢絕處逢生,陡生希望!

至少加了日式兩個字,或許還是可以抱有一點點期待的?

她試探地來到店前,知道自己想多了。

玻璃窗外可以看清裏面清一色的粉調裝潢,美甲小妹掀開綴著廉價珍珠的門簾,直接推開門向探頭探腦的黎青夢招攬:“小姐姐很面生啊,做過我們家指甲嗎?58元款式任選噢,鉆要貼多少有貼多少。”

“款式任選?那可以手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