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二章 宋時南渡記

熊汝霖知道,自己一直所求之事,對眼前這種富家子弟來說,可能也就是隨口一句。

他滿眼噙滿了感激,“原是英國公府的人,怪不得能有如此魄力,聽說朝廷重新授五軍都督府以實權,乃是永樂以來武人最為揚眉吐氣之時。”

“熊兄真是這麽想的?”朱由校倒是挺想知道民間對自己施行諸多新政想法的,少有露出了在意的神色。

熊汝霖也留意到他神色的變化,說道:

“這話可不是我亂說,當今天啟皇帝,乃是聖明之主,一改前朝抑武揚文治弊,在下看來,五軍都督府早該整頓。”

兩人正聊著,樓下忽然起了喧囂。

雲五色笑道:“唱罷一曲,該是食客們豪擲千金,各憑手段,點下一曲目的時候了。”

“不過,這林聰兒一向是看人不看錢,看才不看貌,其心,如海底針,琢磨不透。”

說話間,台上的林聰兒已經唱罷一曲,猶抱琵琶半遮面,底下頓時有一士子模樣的人高叫道:

“好一幅美人唱曲圖!”

林聰兒冷冷一瞥,仿佛拒人於千裏之外,然其妙目,卻似有勾魂奪魄之態,使得那士子春心蕩漾,不僅沒有退卻,反是舉起一杯。

“好大的香氣,撲鼻而來,此刻在台上的,莫不是數盆古梅怒放麽?”他大笑道:

“吾輩讀書人勤學苦讀十數載,報效家國,國士無雙啊!也讓我在紅梅花下享享福吧!”

言罷,他便手腳並用,就要爬上台去。

林聰兒看著這一身讀書人模樣的浪子,冷冷開口:“憑你也好意思自詡為飽讀詩書的國士,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麽?”

士子被嗆得臉色青紅交接,還沒等他開口,老板娘便在台下吩咐:“給老娘把這人扔出去!”

話音落地,便有一名體壯腰圓的大漢攔在那士子身前,拎小雞似的將他扔出了樓外。

看著那士子被扔出去,下頭更是一片的噓聲。

一名身著白色緞衣的富家公子起身,手握一把價值不菲的折扇,施施然向台上作了一揖,說道:

“聰兒姑娘,唱一曲宋時南渡記如何?”

言罷,他微微揮手,立時便有家仆上前,將幾塊銀錠扔到了老板娘的懷裏,後者滿臉堆起笑,連忙招呼:

“聰兒,就唱這一曲南渡記吧!”

林聰兒妙目流轉,再度吟唱,而那點曲的公子哥也將折扇往手心一打,坐在了距台上最近的位子。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林聰兒,後者卻好似根本沒有看見似的,完全沉醉在自己的曲目世界。

寬敞的大堂裏,充斥著酒香和熏爐飄出的檀香氣息。

幾十個人或坐或立,三五成群,圍著十幾張大理石的紫檀雕花圓桌,大說大笑。

二樓東西兩側,用幾套相同的紫檀雕花木桌、台幾和太師椅,隔出幾個小間,面相正廳。

廳中之人,非富即貴,只需稍稍低眉,便能見到台上的風景。

不得不說,此女聲音婉轉悠長,甚為好聽,朱由校舒服地向太師椅上一靠,看向身旁兩人。

雲五色正打趣道:“要不咱們也點上一曲?這等妙人為你我二人開口獻唱,亦不失一番美事!”

“不必不必!”熊汝霖連連擺手,“你還不知我?我最愛獨坐獨酌,聽眾人言,觀眾人事,細細品味,樂無窮也!”

雲五色哈哈大笑,並未作答。

序曲唱罷,酒過三巡,樓內鼓樂齊鳴。

在食客們的叫好聲中,戲子們粉墨登場,伴著林聰兒緩緩吟唱的第一出曲目,演上了一出栩栩如生的畫卷。

南渡記,唱得是金人逼迫宋朝南遷。

第一出便是二帝被俘,靖康之恥。

戲子們飾演著金人,抓獲宋徽宗、宋欽宗父子,趙氏皇族、後宮妃嬪與貴卿、朝臣亦都是哭哭啼啼,抖著衣袖,失魂落魄。

隨後第二出,趙構繼位,南遷建康,卻不思北伐,沉醉於黨爭。

第三出,嶽家軍北伐,連戰連捷。

眾人喝彩鼓掌,滿堂喧笑。

第四出,奸臣秦檜受得聖寵,十二道金牌召嶽飛還京,以莫須有的罪名冤殺之,林聰兒的聲音轉而悲戚。

場中食客們完全看得陶醉,看及此出,更都切齒握拳,士子們也是緊皺雙眉,喝罵聲不絕於耳。

一聲“殺才!”

一個糙漢拍案而起,怒目圓睜,“秦檜實在該死,但那趙構也是昏庸之主,比不得當今聖上!”

在周圍看客們的眼裏,那昏君趙構寵信奸臣秦檜,害死大英雄嶽飛,該是人人唾罵,文、武都瞧他不起。

又記起當今太平之世,頓覺明君聖主來之不易。

所以到第六出,金兵一日千裏,趙構及奸臣秦檜倉皇南逃時,不僅林聰兒彈唱之音顯得急促,全場也是轟然炸起一片掌聲,舉座狂呼報應,喧鬧聲險些掀翻了房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