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章 高閣名士

八月剛到,西安的天氣便開始忽冷忽熱了。

一隊身著精良甲胄的勇衛營官兵才從街上走過,便有兩名身著長衫的士子搓手走入一家青樓。

在這個年代,青樓絕不簡單是後世理解的“妓院”。

文人騷客、縉紳富賈,大戶子弟們皆願來此附庸風雅,看戲聽曲,這種紙醉金迷,足以令世人忘卻許多事情。

一門之隔,樓外尚有無家可歸的百姓蜷在角落瑟瑟發抖,而這裏卻是一片的歌舞升平,喧囂熾烈。

“你這窮書生,丁香閣也是你能來的地方?”

走進門的人沒有去管小廝的扯皮,推開風帽,露出一張笑眯眯的臉。

方才還要推人的小廝頓時一喜:“啊呀,是雲爺!”他轉身對門內高喊道:“雲爺來啦!”

隨後,樓內的小廝、跑堂一遞一聲地重復著向內通報。

“雲兄,你到底來了!等得我好苦!”一人一路喊著,從樓上轉下,大步流星的走過來。

他來到眼前,雙手拍了拍雲五色的肩膀,笑道:“雪前故人來,古都會老友。好事,好事啊!”

二人攜手進門,登上樓梯,走過廊道,來到觀台坐好。

一年多以前,他倆在真定分手,約定勤學苦讀、為國效力,至今才得以再見,自然興高采烈。

何況,此時的兩人都已不再是普通秀才,都在天啟六年的秋闈高中舉人,半只腳踏入仕途,只等數月後的殿試面見皇帝。

坐下後,看起來斯文的雲五色卻率先起身滿了一杯酒,舉起來道:“去年京郊一別,沒想到重見已是一年之後,熊兄仍是如此的意氣風發!”

熊汝霖長得就不像讀書人,健壯得不像話,更為豪爽,接過酒便仰脖喝得幹幹凈凈,笑著說:

“園中紅杏將開,不料飛雪欲來。眼下,陜地秋寒料峭,不亞於寒冬哩!”

雲五色聞言,臉上的喜悅淡去一半,緩緩坐下,低聲道:“熊兄隱喻可是今歲朝廷調兵二十萬於陜地,風雨欲來嗎?”

熊汝霖哈哈大笑,“知我者,雲兄也!”

二人這話,卻是被二樓坐在一旁的一個俊俏公子聽了個清清楚楚,坐在這裏的不是別人,正是微服私訪的朱由校。

朱由校聽他們大膽的話,心中一時也想不起歷史上這時候民間有什麽姓熊和姓雲的名人,便招手喚來小廝。

“這兩人是誰?”

小廝一聽,很是驚訝,“公子連他們二位都不知道嗎?左邊那位一身白衣,略顯瘦弱的,是雲五色,畿輔名士,去歲秋闈位列金榜第三。”

“雲五色,那另外這個呢?”朱由校喃喃一句,有了些印象,隨而問道,看臉色,並未見什麽異樣。

小廝也樂得談論,好能偷懶,他道:

“這位啊,爺您別看他面相粗狂,可卻也是江南的新晉名士,喚做熊汝霖,也是去年秋闈中的舉人,上了金榜,排位十二。”

雲五色家在順天府平鄉縣,自幼家境殷實,是個妥妥的官二代,卻從不張揚跋扈,為人和善。

在平鄉一帶,多有流傳。

他與熊汝霖,是在秋闈路上相識,也都懷有滿腔的報國之志,不屬復社黨人,乃是新晉士子中較有代表的兩位。

對他們的事跡,朱由校也多少知道一些。

雲五色在後世有個“雲青天”的稱號流傳,百姓都稱其鐵面無私,秉公執正、清正廉潔。

至於熊汝霖,後來在南京城任知事,滿清攻城,在內閣首輔錢謙益都帶頭投降的情況下,散盡家財,募集家兵抵抗。

最後戰死,闔家投井殉國,滿門忠烈。

這些事跡都是朱由校後世閑著無聊查百度查來的,真實度不知道有多少,但大體應該差不多。

最起碼來說,這兩個人應該仔細觀察觀察,說不定就是這趟來民間發現的人才。

想到這裏,朱由校忽然促狹地笑了一聲。

朕這麽喜歡微服私訪,後世會不會也因此拍上一部《天啟微服私訪記》,然後成為經典?

想著,遂而起身,來到兩人身後,拱手笑道:

“二位,我能來坐坐嗎?”

熊汝霖和雲五色聞言均先是一愣,熊汝霖連忙讓開了一個位子,大聲道:“來,坐在我這裏!”

雲五色也道:“有朋自遠方來,既然兄台有意結交,我們兩個,又怎好拂了你的意呢?”

朱由校也是驚訝居然這麽順利,坐下來笑道:“二位都很好客,我聽你們的口音,都不像是西安本地人。”

雲五色看了朱由校的衣著,心裏大抵知道對方的身份,說道:“兄台所說,是京師的官話吧?”

“該不是某戶的富家公子,來陜地遊玩的?”

朱由校對他點點頭,“雲兄好眼力,我確是京城人士,姓皇,若不唐突,敢問這位仁兄,是哪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