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一章 如果你不是我的弟弟

南海子。

隨著天氣轉暖,奇石古樹、繁亭流水隨處可見,內監們從各地運抵京師的珍禽走獸,俱都被送至此處,增添許多生機。

花匠在兩月余前培土上肥,時值花開,更是處處鮮艷一片。

朱由校在今日偶有雅興,傳詔信王朱由檢前往南海子行獵,馳騁百裏平川,身邊只跟隨著一隊勇衛營騎兵,興致一起,便從宣武門馳出,往北直奔萬歲山而去。

朱由檢不知皇帝何意,只好一路默默隨行。

二人並禁軍兵士登臨萬歲山,俯瞰腳下,朱由校稍有喘息,似有感嘆:“此處視野遼闊,相比宮中紅墻黃瓦,倒是難得的景色。”

說著,朱由校斜睨一眼身旁信王,笑道:

“朕自繼位,整日忙於政事,已有數年沒有見過弟弟了,聽說弟弟前些日子染了風寒,外出抓藥了?”

“今日在南海子行獵,未見弟弟咳喘一聲,看來風寒已經痊愈了?”

朱由檢心中一驚,看來廠衛還在監視著自己,一舉一動,盡在這個皇帝的掌握。

他心中厭煩,喘息未定,不動聲色說道:“蒙陛下掛念,經藥餌條理,臣弟已無大礙,不然也不會奉詔前來。”

“那就好,朕便放心了。”朱由校笑了笑,指著腳下:

“弟弟你看,由此看去,能見到大半個京城踩在自己腳下,就連城中街道行人,也都依稀可認。”

“個中感覺,何其秒哉啊?”

“稟陛下,臣不清楚陛下在說什麽。”朱由檢察覺到一絲異樣,想起那日繆昌期所說,心中有些發虛,不敢擡頭對視。

朱由校像是無所察覺,只望著腳下繁華的京城街道及宏偉的紫禁皇城,似無意道:

“弟弟與朕,何時開始以臣主相稱了?怎生的連臣弟中的‘弟’字都去了?今日又無閹人在場,只是叫你陪朕行獵而已。”

“來,弟弟為朕射獵一番。”說著,朱由校從一旁勇衛營兵士手中接來力弓,笑著說道。

朱由檢下意識厭惡地推開手,而後惶然一驚,轉瞬間又神態如常,冷清得仿佛拒人於千裏之外,只保持著最基本的主下禮節。

“陛下,時候不早了,回宮吧。”

朱由校拿著力弓的手停頓在半空,佇立原地,神色時陰時晴,一會兒才尷尬地將力弓扔還給兵士,笑道:

“弟弟不肯受朕區區一弓,卻舍得與那繆昌期促膝長談?”

“莫非那繆昌期死而復生,是有什麽邪術,幫弟弟祛除了風寒濕氣,比那白雲觀的道士還靈驗?”

朱由檢一聽,腦中如有驚雷,轟然炸開。

自己以繆昌期為醫士入府,加上多年皇帝未曾為難,還以為他已淡忘了自己,卻沒想到還是被發現。

想到這裏,朱由檢下意識擡頭,卻與朱由校對視。

在他的眼中,天啟皇帝的目光深邃如淵,看不見底,摸不到心,好似叫人如墜冰窟。

朱由檢被這一番氣勢嚇到,不禁顫身退了兩步。

“為什麽?”

朱由檢平復著胸口激蕩的情緒,盡量平靜的道:“陛下知道為什麽,非要多此一問嗎?”

“呵呵……”朱由校揮手叫退了十余名禁軍兵士,待他們退至數步之外,方才向他走近幾步,輕聲說道:

“現在他們聽不見了,信王爺,朕對你不薄,要是你老老實實度過今年,朕還會考慮放你就藩。”

“可是你,太令朕失望了。”

朱由檢驀然擡首,望著這個轉瞬間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的天啟皇帝,這個曾經最為相熟之人,已經讓他有些不認識了。

“皇兄,你變了。”

朱由校聽他忽然改了稱呼,也是一愣,但是心底毫無波動,畢竟自己不是真正的天啟皇帝。

隨後,抱以冷笑:

“朕沒變,變的是你。你被那些張嘴仁義,閉口道德的東林君子們帶偏了路,南轅北轍,越走越遠了!”

朱由檢也復以冷笑,閉眼道:

“陛下今日召我前來,不就是想殺我麽?不敬之罪,罪責在我,還請陛下莫要累及無辜。”

朱由校逐漸眯起眼睛,就連數步之外的禁軍兵士們,都見到皇帝的面色忽然間變得不對了。

但是沒有聽見傳詔,他們沒有一個人敢動,都是遠遠警惕地望著信王。

“朕什麽時候累及無辜了?朕殺的,都是那些該殺的,朕牽連的也並非無辜,都是他們咎由自取,無藥可救!”

“陛下還真有臉說得出口啊,這份臉皮,是和那魏廠公學的?”朱由檢再也壓抑不住對這位皇帝的厭惡之情,大聲說道:

“兵科給事中姚崇聞,禦史馮可亮、福建道禦史周宗建、湖廣道禦史李甲實,你把他們罷官也就算了,居然還不打算放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