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關鍵人

經過王在晉的事,朱由校心情很是煩悶,第三位奉詔進來的,是都察院及六科廊言官們如今的首領,左都禦史李邦華。

看著他走進來,朱由校強打精神,從頭到腳開始審視。

李邦華和王在晉、魏廣微都全然不同,他性格類似於原本那些束手談心性的東林黨人,但他是真正的剛正不阿。

因為曾參與彈劾閹黨,所以李邦華被誣為東林黨人。

但是之後,李邦華同樣對當時身為內閣首輔,卻不思進取的葉向高沒有幾句好話,從而被朝野間的東林黨徒心照不宣的孤立。

他雖是文官出身,卻非只是個單一的言士,資歷深不說,卻也是個少見的文武全才。

有人說,他文可比肩東林群賢,極善舞文弄墨、吟詩作賦,武又可拎劍上陣,整治兵將,是位真正的君子。

在同輩文人中,李邦華以嫉惡如仇的姿態立於其間,哪有不好的事情,都要批評上兩句。

這個類似於熊廷弼,又與之不盡相同的性格,使得滿朝文武,幾乎沒有幾個人對他有好感。

當然,除了朱由校。

因為知道今日事關重大,即便是李邦華,上殿時也不再如往日那般雲淡清風,他顯得緊張。

跪拜時,李邦華因誤壓官袍差點摔跤,起身後,目光也閃爍不定,可見其內心不安。

他道:

“衛所制度,畢竟是自太祖皇帝傳下來的祖宗成法,一旦更變,恐怕會使各地文武人心惶亂。”

“人人皆知太祖、成祖開基創業,規模制度當傳永久,敬天法祖尤為天下士人視作金石之言。”

“陛下,臣請三思而後行。”

言罷,他垂眸望著殿階。

朱由校此時尚在氣頭,沒有去仔細斟酌這番話的蘊意,臉色冷了下來,沉聲問道:

“你是也不贊同朕改革衛所了?”

李邦華此時似已恢復幾分往日的淡然,恭敬說道:

“今日之事,臣不敢獨樹一幟,亦不敢為求全而隨波逐流,內閣中的閣老們輔政佐君,他們贊同,臣也無話可說。”

他想了想,又補充說道:

“陛下切勿急躁行事,也毋需因眾人對改革之事的憤慨、非議亂了心智,萬一朝中大臣,地方文武合力抗辨……”

“……陛下要心裏有數才好!”

朱由校心裏一驚,面上卻冷笑不止:

“難道他們還敢結黨亂政不成?”

“或許沒有結黨之心,然而,這樣的事,不謀而合倒也難免。”李邦華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嘆了口氣,邊說邊向後退:

“言盡於此,臣告退。”

不等朱由校說話,李邦華就已經跪拜叩辭出皇極殿。

看著空蕩蕩的大殿,朱由校的心也隨著李邦華方才的話而牽動,他心中自明白這番話的意思。

對衛所下手,足以撼動大明的根本,甚至於影響到皇室在中原近三百年的統治,朝中文臣不滿,地方文武也不滿,他們極易一拍即合。

一旦他們聯合抵制,就很難辦了。

朱由校近日單獨召見朝中重臣也是想利用皇帝的權威,讓這些朝臣們屈服在自己腳下。

然而能站在這裏的,無不是從殘酷的地方官場脫穎而出的“強者”,都很擅長渾水摸魚和逢迎之術。

接連碰了兩個軟釘子,朱由校也不再有什麽心情繼續召見下去了。

可是朱由校心裏明白,這件事必須要在今日有個了結,召見還是要繼續召見,不這麽步步緊逼,他們是不會真正開始站隊的。

接下來的召見,讓朱由校看清了此時朝中的大致分布。

圍繞在魏廣微、魏忠賢身邊的“閹黨”們,有三分之二仍對改革衛所表示贊同。

有一些文臣,也因勛貴集團的加入而表示贊同。

除此以外,反對派並不以誰為首,這次與往常的黨爭不同,因為反對的人來自各黨各派,齊黨、楚黨,就連溫體仁新提拔起來不久的浙黨也有。

除此以外,近乎有三分之一閹黨出身的大臣,反復思索,也決意反對改革衛所。

夜晚,朱由校在暖閣裏沉思著踱步了好半天,氣氛十分壓抑,一個時辰前送來的晚膳,直到現在都還沒動。

小閹、宮娥們面面相覷,都不敢打攪。

總的來說,現在只有三分之二的閹黨和勛貴派表示贊同,反對派的力量,還是要高於他們。

在朝堂尚且如此,何況是受影響最大的地方官場?

不過很快,朱由校發現此時有相當一部分的朝臣,斡旋其間,既沒有明確表示贊同,也不敢聲張反對。

如果這些人表示贊同,贊成派的力量在朝中就會超過反對派,這樣一來,朝中也就穩住了。

那麽問題來了,如何能讓這些搖擺不定的朝臣,意識到哪一方更有勝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