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我是官兵我怕誰

薊州城南,迎恩門。

車輪兒“吱吱吜吜”響個不停,一輛牛車正行在官道上,上頭坐著一個老農,如沐春風,看樣子正要出城前往京師。

這輛裝滿糧袋的牛車,是這老農最擅種的黃米和黏高粱。

說來倒也奇怪,也許是手法獨特吧,老農去歲到京師趕了趟集,回來就成了京師一所點心鋪子的專用“供貨商”。

點心鋪的掌櫃是這樣說的,宮裏有人專門愛吃他這兒的黃米和黏高粱做出的精致點心,每歲的所有收成,都叫他送到京師,這是第一年的第一車。

京裏的人出價很高,高於市價,老農美滋滋地覺著,來日的美好生活就在等著他。

他“啪”地一聲,甩出響鞭,指揮牛車靠在城門邊上再進入官道,正是為了不影響行人的進出。

“啊哈!黃老漢,好大一車糧食!”

剛到城門,就聽一個難聽的公鴨嗓在大聲嚷嚷,“這是要送去哪兒發財啊,聽說你去年在京裏遇見貴人了?”

原來是守在城門的一個把總,這不是以前老農認識的那個姓趙的把總,自從王保做了總兵,四門的兵丁都被換了個遍。

新來的這個,據說是以前在遼東當兵受不了壓力逃回來的。

這年頭,逃兵一年比一年多,起先朝廷還管管,後來實在查不清楚,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這名逃兵就來到薊州,快活地做了一個把門的小把總。

還是有些眼力見的,知道什麽人不該惹,而什麽人是絕不會有人替他出頭,崔應元帶錦衣衛來薊州的時候,這把總就沒敢多問。

至於這老農,一身的粗汗衫,一看就是個沒什麽靠山的。

老農自然知道這半年來官兵的變化,已經在心底不願搭理這些人,一邊揮鞭,一邊冷冷地回了一句:

“人家的貨,我給送貨!”

那把總跟著牛車走了幾步,哈哈一樂:“別吹了,這一大車的黃米,就你這祖上幾代赤貧的,有誰肯買你的貨?”

老農皺了皺眉頭。

的確,現在這個時候,就應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扯上東家也不好,萬一來年人家不要自己的米了呢?

“瞧瞧,圓不成謊了!”見老農沒繼續說下去,把總哈哈直笑,滿臉的嘲諷,發現老農一聲不吭地只顧趕車,上前幾步道:

“哎我說,黃老漢,你倒是停停啊,我有話給你說,你這也太不給本把總面子了?”

“好歹我也是官軍的把總,想過這門,你要先問問我的意思啊!”

說完,把總身旁,幾名歪歪斜斜靠在墻上門邊的官兵都是直樂,看著窘迫不堪的黃老漢,打心眼裏想要敲它一筆。

老農無奈,只好喝牛停車。

把總眼睛裏冒著精光,骨碌碌地直往牛車上那些米袋子轉,這看看,那瞅瞅,“唉,唉,黃老漢,你聽我說。”

“前一陣子京裏有錦衣衛來了,說要查什麽事情,還到巷子裏轉了半日,搞得各營的弟兄們人心惶惶的,都不敢幹活。”

“這幾日,我運氣也不算好,看著人進人出的,都沒敢多問,混得窮透了,這兩天就要揭不開鍋了。”

一聽這話,老農立即明白了什麽事,但對方是官兵,也不敢過於強硬,一聲聲應付著道:

“軍爺,錦衣衛早都查完了,平日啥樣,現在就啥樣唄!”

“嘿嘿,你說的倒對,過了半個月了,我琢磨著,錦衣衛那幫大老爺個個都是大忙人,也不至於在這閑待這麽久。”

把總賊眉鼠眼的看了車上一眼,說道:

“這麽著吧黃老漢,你看,我現在可是把總,手底下還養著一群兄弟呢,你借我一石,你也是我好兄弟。”

“成不成!就一石!”

“什麽?”老農吃了一驚,連忙說道:“軍爺,這車糧食真不是我的,是京師鋪子裏要的!”

“一石不是小數目,誤了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把總聽見這話,臉上笑容頓時凝固住了,漸漸黑下去,生硬問道:

“一石,半個月準還,一句話,成不成?”

老農自然知道這些官兵的做派,說是借了,可你敢去要麽,就算去要了,人家不還你又能怎麽。

現在薊州這的官兵,與其說是官兵,還不如說是披著官兵的皮,竟做一些欺壓良善的事!

何況這人還不是本地的,是王保不知從哪找回來的,一旦跑了,追都沒處追,更別提還了。

這一石的黃米黏高粱要是借出去,就真別指望著還了!

老農還想著靠去年的收成賺一筆,兒子日後的婚事,自己的後半輩子,一切的希望都在這一車糧食上了。

他連連擺手,賠笑說道:

“這一車又不是大米白面,盡些個黃米和黏高粱,是京裏點心鋪子早就訂下的,實在不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