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一門忠烈

鄒儲賢站在城樓,精疲力竭。

無論如何努力,後金兵卻是殺之不盡,他提著刀的手略微顫抖,渾身皆是鮮血。

容不得多想,又一名披著重甲的女真兵登上城樓。

這名女真步甲兵手握大刀,眼中盡是貪婪,大吼一聲上前,正欲將這明軍主將的人頭,化作自己的前程。

“完了……”

鄒儲賢已無體力,他眼睜睜看著奴兵的刀向自己揮來,卻實在提不起手中重若千斤的佩刀。

千鈞一發之際,一名剛剛砍死眼前奴兵的親兵見自家上官有難,不作它想,奮力上前猛撲,眨眼便與那奴兵共同跌落城下。

“虎子——!”

鄒儲賢怒目圓睜,拄著佩刀立在城樓上,眼望遍布原野,無窮無盡的後金兵爭搶城門而入,一時六神無主。

憤怒、無力、悲涼,各種感覺一齊襲來,鄒儲賢無力地跪在地上,面朝京師方向,悲淒不已。

“陛下,末將無能!守不住城。”

“定遼左衛,丟了……”

近日沈陽大戰,關乎遼事全局,撫順等戰略要地均為建奴占領,孤立的沈陽城危在旦夕。

熊廷弼嚴令各城各堡嚴守不出,鄒儲賢奉命駐守左衛城,將全家從遷於此處,以表報國守土之意。

後金軍忽然南下,趁風勢攻打遼陽,鄒儲賢雖然有萬全的防備,可卻寡不敵眾。

他不僅覺得對不起六歲的兒子,賢惠的妻子,更為要緊的,是他對不起左衛城中二十萬百姓與授他官職的當今皇帝。

盡管大勢已去,鄒儲賢仍站在城樓之上,一手握著在半空中獵獵作響的大明旗幟,發號施令。

“將軍,遊擊將軍王宣戰死在甕城……!”忽而一滿臉是血的親兵趕來,說話間,已是泣不成聲。

“到底是條漢子,我沒有看錯他。”

鄒儲賢之所以對王宣嚴厲,那是為了保他,王宣犯了錯,在治軍嚴明的遼東經略熊廷弼帳下絕無活路,軍令不可違!

與其獲罪而死,倒不如留存殺虜之名,以全萬世。

這一死,保住了王宣的在世勇名,也讓他的妻兒老小,得以正視世人,以英烈之後的身份,擡頭挺胸做人。

死在沙場之上,對他們這些久駐邊鎮的將帥來說,實為天大的好事!

鄒儲賢身後,左衛城上的火炮依舊在吐著火舌,只是愈發羸弱,轟轟的炮聲依舊震耳欲聾。

日至黃昏,鏖戰漸漸平息。

鄒儲賢與親兵保護著一夥城中的文官、豪強,被攻入城中的後金兵逼到城東北處的定遠樓下。

文官們此時全無氣節,不是唉聲嘆息,就是癱軟在地,有的更是屎尿一地,慘不忍睹。

樓內,鄒儲賢單手握刀,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名文官,道:

“參議大人,事已至此,還請自重!”

趙陽麟全無往日的坦然自若,他後退數步,面色驚慌。

“鄒儲賢,莫非你要謀反不成!”

“本官可是遼陽的參議!”

的確,昔日的王化貞就是京師派到廣寧的參議。

由於遼東特殊的軍鎮規制,導致遼東本地幾乎沒有文官,本作為京官的參議,甚至可以和遼東經略熊廷弼掰一掰手腕。

他恍然間明白了鄒儲賢是要做什麽,他更加害怕,縮到文官堆裏去,大聲道:“本官只是遼陽經略,一介文官,本無守土之責!”

“報國守土,這是你們武將的事情,你想死節就去與建奴拼命,犯不著來找本官的事!”

鄒儲賢聞言,望著他冷笑不語。

過了一會兒,他道:

“不若這樣,城中殘兵敗卒很多,抵抗的百姓也很多,大人們出去把他們召集起來,重整旗鼓,殺出左衛。”

“如何?”

文官們貪生怕死的行為,已經觸動這些為國死戰將士的內心,他們紛紛出言抵制,甚至有人想要上前,幫助他們為國“死節”。

“好,好,好!”

趙陽麟六神無主,忙聲應答。

忽然間,他又反應過來,說道:

“這是你們武將該做的事情,你縮在這定遠樓,莫不是起了通敵之心,鄒儲賢,你還不出去召集抵抗!”

“此時反攻,定能取勝!”

正說到這裏,忽然轟隆一聲巨響。

一名面色黑焦的明軍士兵跑進定遠樓,大聲呼喊:

“將軍,建奴攻上來了!”

“他們俘獲我軍炮手,要他們使用我們的炮,正在轟擊定遠樓!”

一時間,群情激憤。

許多親兵紛紛上前,大聲請戰。

“將軍,橫豎都是死,你帶我們殺出去吧!”

“死在外頭,也比窩在這裏保護這幫貪生怕死的軟蛋要強啊!”

鄒儲賢沒有應答,他黑著臉走到趙陽麟身邊,在後者驚恐的眼神中,一刀捅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