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刀筆改革

徐宏基看到,天啟皇帝的手上有著許多小疤,皆是西南之役時留下的,平日也常走馬射獵,此番南巡,一直都是親自騎馬,沒有乘攆。

天啟皇帝寫字,常給人一種惶恐不安之感,只因他手中拿著的,全然不同於文人手中毛筆,那是一杆真正意義上的刀筆。

聽見這話,徐宏基心裏真的很想裝聾作啞,一個字也不說,方才皇帝口中短短十三個字,卻是涉及一樁本朝建立至今,從未有過的大變革。

“裁革南京部院,重整五軍都督府!”

這句話說在以往,徐宏基定然會恥笑說出這話的人一番,這實在是異想天開,年幼無知。

可現在說出口的,是早已做好決定的皇帝。

徐宏基沒了話說,轉瞬之間,一切都能聯系得起來。

即位之初,藏在幕後,擡出魏忠賢,閹黨屢翻大案,血洗東林,整肅朝堂,其後又禦駕親征,平定西南。

這次以祭祖、視察為借口的南巡,實際上卻是皇帝為了親自鎮壓反對改革、安定地方的準備。

直到昨日安定殿上那一番,君有意而臣無知的安定宴,皇帝又收回了南京勛貴們緊握在手二百余年的兵權,落實了最後的準備工作。

從即位之初,天啟皇帝就一直醞釀著這一番改革!

其勢必將在全國範圍內掀起一場波動,如不出意外,江南士大夫會拼盡全力鼓動百姓和門生,反對的呼聲將會一浪高過一浪。

地方上會不會有叛亂,這也是未知之數。

徐宏基直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因為他根本沒想到這一層!

安定宴之前,他若有若無的猜到了天啟皇帝對南京勛貴們兵權的忌憚,但是沒想到會一體收回全部兵權。

這次單獨召見,路上時,徐宏基想到過從委以重任到卸磨殺驢,以震懾諸勛貴的所有可能。

但他還是沒料到,來的會是這種雷霆萬鈞的改革,這需要莫大的果斷和堅毅,古往今來,沒有幾個皇帝能做得到。

這次改革,不同於萬歷年間張居正漸行其效的改革,方才皇帝一席話讓徐宏基明白,他的目的是在南京進行短時間、一次性的改變。

其實他想的至少有一點沒錯。

朱由校帶著勇衛營下來,就是有平定叛亂之心,對未來可能發生的反對,堅決予以鎮壓!

至於後世會如何去說自己這個天啟皇帝,是為加強皇權,殘暴鎮壓反對呼聲也好,是英明神武,中興大明也好。

這次改革,都是勢在必行!

永樂皇帝朱棣在靖難之役後,遷都京師,但那時還只被稱作“行在”,真正確立南北兩京制度時,是在英宗皇帝的正統六年。

雖說隋、唐兩朝也有長安、洛陽兩京,但明顯可以看出,大明朝的“兩京制”與之相較有很大的不同。

留都南京內留置有一套與北京朝廷相差無幾的“小朝廷”,六部、都察院、五府和內廷的太監體系,一應俱全,堪稱大明的備份。

“兩京制”在正統年間確立後,京師成為全國的政治、軍事中心,南京則成為經濟和文化中心。

從正統年間至萬歷一朝前期,大明帝國的南北因為這種兩京制度,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但是,到如今天啟年間,這種平衡實際上已經被打破,歷史上的崇禎年間,江南幾省一年茶稅不過六兩,這就是很好的證明。

在今天,京師依舊作為行政、軍事中心,繁華、富庶的江南地區,反而成了整個帝國的“拖累”。

整個朝堂都在京師,雖然南京的相同職務官員,在品級上與京師持平,但實際權力卻天差地別。

兩京制度自永樂年間設立,正統年間定型,沿用至今,已漸漸落後於時代,弊端遠遠大於益處,急需一場改革。

南京各衙門官員多為虛銜,公務清閑,官場中也對到此任職有個很形象的稱謂,喚做“吏隱”。

這時的官員,普遍都把南京看做養老之地,官員由京師朝堂調往南京,說是去了富庶、繁華之處,實則就是一種心照不宣的貶謫。

除了各種“吏隱”,南京城還有一類人存在,即勛貴。

所謂勛貴,就是指那些追隨朱元璋打天下,朱棣靖難的元勛後裔,這些人在後世也被稱為世襲勛貴集團。

現在朱由校召來單獨面聖的,就是開國第一功臣徐達的後人,也是如今勛貴集團的第一人——魏國公徐弘基。

安定宴上的,還有開國第一猛將常遇春的後人,懷遠侯常延齡,開國第一謀臣劉伯溫的後人,誠意伯劉孔昭等。

這幾個人,都是勛貴集團中追隨者眾多,較有聲望的。

諸勛貴都有一個特點,他們的祖上都是在追隨朱元璋與朱棣的過程中,建立過特殊功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