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朕怕他們不夠砍!

這天紫禁城裏的風刮的恰到好處,宮裏的桃花被吹落一片,這風景雖然不錯,可直殿監的宮人們卻都遭了秧。

上邊在落,下頭趕緊掃著……

宮人們正在各宮忙活,西暖閣前,忽然跳出一只藍貓,它望著顧不上攆自己的人類,睫毛抖了抖,忽然竄入桃花林中消失不見。

西暖閣前,這幕寧靜,卻被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打破。

去年,朱由校在都監府外,又秘密成立了較事府,屬東廠、錦衣衛之外,專為皇帝傳遞情報。

一名較事快步走入西暖閣,跪在朱由校面前,手中捧著較為詳盡的邊關塘報。

自遼地帶回的一身寒氣早已消散,可這名在奴兵面前尚能保持鎮靜的較事,此刻卻尤為緊張,渾身都在不可見聞的輕微顫抖。

天啟皇帝眼眸的逐漸深沉,讓他避無可避。

頃刻間,一顆滾燙的汗珠滑落在地,西暖閣中的寂靜,似乎使這一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這名較事還是第一回如此近距離的面見皇帝,只是悶頭等待,連頭也不敢擡一眼,更遑論與皇帝對視了。

看罷塘報,朱由校輕哼一聲,眉頭輕蹙了一下。

卻見他將較事艱難帶回的塘報消息擲於足下,帶著尚未睡醒般的懶散之意,淡淡說了句:

“天氣燥熱,你曬著光,離朕近些,涼快涼快。”

“謝、謝陛下——!”

較事慌忙謝恩,順手擦了下額頭的熱汗,膝行兩步,又從手中取出一份洛陽某宗室的告密文書。

他將這份文書托舉至朱由校觸手可及之處,依舊垂首望地,不敢窺視天顏。

此刻,手上這份幾兩重的文書,好似千斤。

幾息之後,較事聽得頭上衣袂窣窣,雙手奉著的文書被人拿去,一瞬間覺得如釋重負,舒泰地松了口氣。

朱由校看著這份秘密文書,微瞥一眼,卻發現那名低著頭的較事,雙手布滿凍瘡,遂問:

“你叫什麽名字?”

較事微微擡頭,仍不敢直視上顏,低眉道:

“回陛下,小人金應魁,天啟元年奉命前往遼地擔任較事,至今歸京統有一載有余光陰。”

“朕早就聽說,這般苦差,若不是得了皇命,你們誰也不願去做,辛苦你們了。”

朱由校話說的平平淡淡,但這聽在金應魁耳中,卻是一年多以來,最大的肯定。

老大個漢子,一時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奴酋自退走沈陽,下了一道嚴令,要向各地漢人征收此番征戰之軍糧,各地漢人無谷或是不給的,都被他們屠戮一空……”

“小人幼時,常聽來往行商描繪:說遼左田人富谷,澤人富鮮,山人富材,海人富貨,家給人足,都鄙廩庚皆滿,貨賄羨斥。”

“可此番擔任較事,潛行出關,卻只見田園荒蕪、廬舍殘破,遍地屍骨!”

“陛下,現在的遼地,已是百業凋零的人間地獄了!”

這名較事說得激動起來,一時間居然忘了面對的是皇帝,放下了最開始的恐懼,滿腔只是對建虜的仇恨。

這較事的想法,正說明了現在這個年代,漢人與女真人之間有我沒你、有你沒我,無可調和的血海深仇。

朱由校沒什麽惱怒,想起方才塘報上的數據,嘆了口氣,雲淡風輕似的道:

“遼左興兵十余年,遼民被後金屠殺的不計其數,多少百姓家破人亡,這是朝廷滅虜不力……也是朕之過……”

“朕早晚要親自駕馬沖進赫圖阿拉,這些年來,奴賊如何屠戮我漢人的,朕皆要原數奉還!”

“就怕這些奴賊,還不夠朕砍的!”

說著,朱由校從臥榻上坐起,嚇得那較事渾身一抖向後退了半步。

朱由校一只手捏著洛陽來的文書,另一只手隨意取了件薄衫披在肩上,在八仙桌旁的圓凳上坐下。

朱由校給自己倒了口貢茶漱口,還未等茶水吐幹凈,便囫圇地向較事命令道:

“請輔臣、廠臣、勛臣過來。”

較事不明覺厲,領命而去。

待他走遠,朱由校又拿起這份秘密文書重新看起來,隨著目光上下遊移,嘴角也微微翹起。

是時候了。

……

去年朱由校親征西南,大捷回來時曾頒布一道諭令。

即撤銷禮部在宗人府的職權,禮部與宗人府各管各事,在宗人令一職上,也進行了較大的變動。

以往,明朝的宗人令一般都是親王領攝,趁著大捷之威,朱由校將宗人令一職,交給了英國公張維賢。

勛臣管理宗人府,這是一個先例。

先是推行宗室限祿法,再又是改制宗人府,朱由校在對付朱姓皇親上的用意再明顯不過。

到了今年,這幫皇親果然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