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軍機處

“妖氛累貫深宮,災殃立現?”

“這個魏大中,好大的膽子,敢將朕比作紂王!”朱由校下了禦階,徑直走到魏大中面前,氣的渾身顫抖,言語顛倒:

“你倒是說說,朕哪裏像紂王了?”

閣臣劉一燝緊緊蹙起雙眉,一臉無語地看著面前這個任性的少年皇帝,心中覺得實在可笑。

論年紀,自己足以當眼前這位天啟皇帝的父親,每當暮年的他垂首叩拜年幼君主並且勸諫時,心中總有幾分不協調的滑稽。

聽見皇帝與大臣又在怒語想象,暖閣外本打算進去的宮娥們,都識趣地停住了腳步。

“唉,這些大臣,怎生的就與皇爺杠起來了。”

“是呀,有事沒事罵皇帝,他們這是個個都把自己比作了魏征!”

宮娥們正在無奈地討論,卻見急匆匆又跑來一人,眾人趕緊將他攔住,一人問:

“幹什麽去?”

“捷報,寧遠兵備袁崇煥奉旨出援,在沈陽打了個漂亮的大勝仗,皇爺聽了,一定龍顏大悅!”

說著,他就要進門。

“別呀,你別現在去,皇爺正和內閣大臣發威呢?”

宮娥們話剛說完,裏邊就傳出閣臣“鐵骨錚錚”的諫言。

“非是魏大中將陛下比作商紂,他只是因成湯之時,主上國政不修,朝綱不理,朝歡暮樂,治亂所系的前轍,奉勸陛下日參省己,正心修德。”

朱由校瞪了他一眼,甩出魏大中臨去西南前上奏的題本,道:

“閣老,他這本子裏寫的如此明白,所謂‘陛下禦極後,閹人雜劇不離左右,射獵走馬馳騁於南海子,無乃敗禮之漸’,你這是當朕傻?”

“臣等不敢……”劉一燝心中嘆氣。

內閣五名大臣,原本全是東林,眾正盈朝。

光宗駕崩不及兩年,現在可倒好,除了首輔韓爌,次輔自己以外,王在晉、顧秉謙還有魏廣微,都是閹黨邪派。

魏大中再一去職,就連劉宗周都不怎麽敢直言進諫了,這朝中上下,全被閹塵蒙蔽。

此番魏大中直言,實是一舒心中憤懣,無論如何,自己也要替他闡明緣由,莫要讓皇帝一怒之下,怪罪於他。

“他不是要做杜太師嗎,好、朕就聽聽這位大明朝太師的諫言!”言罷,朱由校再度落座,靜待下文。

劉一燝深吸口氣,稽首拜道:

“魏大中不避斧鉞之誅,敢冒天威,非為沽名。”

“今遼左重城頻險,衣冠淪為辮發,華夷不分,百姓苦於賦稅,邊將苦於戰役,祖宗三百年社稷,危在旦夕。”

劉一燝說著,眼中泛起淚光。

魏大中如此為朝綱勞苦,殷殷獻言,他實在不想讓這番心思付諸流水。

然而,禦座上的天啟皇帝聽他說著,臉上不屑愈發明顯,這更讓劉一燝這名老臣心生悲憤,話也就說的重了一些:

“皇爺欲平遼東,必先除建虜。”

“君子、陽也,故君子登庸中國之盛。而夷狄等屬陰,遼東建虜興起,乃朝廷任用閹人,流放重臣所致。”

“陛下還不明白?”

朱由校冷冷看著他,眼中興起殺意。

劉一燝身形一顫,仍不為所動,道:

“光復遼東,重整河山,必要以陽克陰,撲殺陰氣。”

“臣還請陛下饒恕魏大中直言勸諫之罪,召重臣還京,則天下可平,遼東可復!”

朱由校終是怒極反笑。

然還不帶回話,劉一燝便咄咄逼人,顫抖著胡須,質問:

“事關社稷,陛下如何笑得出來?”

“陛下不修闕德,莫非也不知道禮義廉恥?”

“劉一燝——!”朱由校指著他,說道:

“嘉靖朝,有海瑞抱棺批鱗,萬歷朝,有雒於仁上疏‘酒色財氣’,將我皇祖罵了個體無完膚。”

“如今,又有魏大中去西南前犯顏直諫,好、好得很啊!”

“海瑞、雒於仁之輩,在朕看來,皆是冒死上言,想要流傳史冊而已。”

“你們這些依靠直諫搏名的朝廷重臣,嘴上高唱聖明,四體頂禮神祇,心中卻從未將身為汝之君父當人!”

“朕、不過是那魏大中搏名之工具罷了。”

“也好,既然他有意沽名,朕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傳諭,魏大中不必去西南了,即刻問斬!”

朱由校知道這是東林黨人的計謀,但心中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也便罷了,這昏君做就做了!

“陛下……”劉一燝被這一番話嗆的臉色慘白。

他實在沒想到,這皇帝會行如此出格之事,朝廷重臣只因直諫便遭誅殺,成何體統?

“劉一燝。”朱由校回首,輕聲道:

“你是先帝顧命重臣,亦是朕的肱骨之臣,當初李氏據宮,也有你護朕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