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噩夢

呂世舉,遼陽人,善鐵鐧。

沈陽第一次淪陷後,他與丁文禮率領不願意投降後金的百姓,擊殺後金遊擊李尚浩、中軍李芳玉。越過當時還在後金占領下的沈陽地區,投奔往皮島鎮江總兵,毛文龍帳下。

時至今日,他已憑借戰功,升至鎮江遊擊將軍,奉命駐守義州。

硝煙散去,硝石味夾雜著血腥味,任是兇殘如城下這群野蠻人,領教了明軍手裏這長杆子的威力後,也都在心中發怵。

阿敏親眼見到身前一名披著重甲的旗丁,在攀爬時,被城頭射下來的鉛彈擊中,身上出現一個血洞,只能躺在地上哀嚎著等死。

他不動聲色地退到了最後,將原本負責攻城的鑲藍旗旗丁們撤下來,換上了強征而來的那些尼堪。

阿敏騎在馬上,眼眸一閃,在腦中回想著整個戰事。

如果這樣消耗下去,自己鑲藍旗的大金勇士,可根本不夠打幾次仗的。

他不得不承認,現在的義州,方才一個多月的功夫,竟比大金占據時堅固了數倍,城中每一只漢狗,都在幫忙守城。

等本貝勒破城,定要三日不封刀!

明明已經投入了足足一萬八千名鑲藍旗勇士,這若是在野外,擊潰幾萬明軍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可打義州半日的結果呢,在抵達城下之前,就戰死了一批,到城下搭設雲梯,又死傷一批。

直到現在,好不容易登上城墻三次,竟都被那幫明狗悍不畏死的打回來了!

絕大多數的鑲藍旗勇士,居然連明軍的手都沒摸到,就死在沖鋒的路上了。

就算從底下活著爬到城頭的鑲藍旗勇士,氣力也減弱許多,不等與那些守城的明軍拼殺,就要再被刺死、砍死許多。

論起守城、龜縮的功夫,這幫明狗真是當仁不讓!

這樣下去,就算拿下一個義州,這個損失也根本不值。

打到現在,夜色更濃,荒野茫茫,阿敏望著城頭激烈的廝殺,握緊了馬韁。

後方,努爾哈赤仍在不斷催促,說這是消滅毛文龍的最好時機,要他不計代價攻克義州,阻隔朝鮮與東江軍的聯系。

可說實話,阿敏心底已隱約有些退卻之意。

自大汗起兵建立大金以來,在遼東攻城掠地無數,明軍無不是被打的屁滾尿流,至今為止沒有任何一座城鎮,讓他們承受如此巨大的傷亡。

死傷的鑲藍旗家丁,在阿敏眼中,不是努爾哈赤的大金兵馬,是他自己的私兵。

阿敏的野心,比其余任何一個貝勒,都要更多。

他要在退走之前,做最後一次嘗試。

“傳本貝勒的令,叫李永芳帶著所有尼堪壓上,巴牙喇親衛督陣,沒有我命令敢逃跑的,殺!”

言罷,阿敏調轉馬頭,招手示意。

沒過多久,一批精挑細選的鑲藍旗奴兵登上小坡,個個都挎著力弓,負著箭筒,緊緊盯著城頭正發射火器的明軍。

畢竟,現在的後金,雖然畏懼火器的威力,但卻更對火器嗤之以鼻,因為大部分明軍火器面對大金的鐵騎,不過是根燒火棍罷了。

在明軍火器的壓制下,進攻的尼堪兵在真正登上城頭之前,只能做炮灰,根本對明軍起不到任何殺傷。

這六千多名箭術嫻熟的射手,就是阿敏最後的底牌,對自己的騎、射技藝,沒有女真人會不自信。

“嗖嗖嗖——”

明軍注意力正集中在城下如螞蟻般攀爬的奴兵,忽然覺得頭頂一暗,來不及躲閃,箭雨轉瞬而至。

一時間,城頭明軍死傷成片。

傷亡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坡上奴兵這輪箭雨,成功讓許多明軍轉移了注意力。

有的火槍手開始聚焦建奴射手,在城頭與之對射。

慌亂之下,他們射出一顆顆滾燙的鉛彈,殊不知,自己手中鳥銃的射程根本達不到弓箭那樣遠。

還有的明軍被這輪箭雨嚇得心驚膽顫,抱著頭躲在垛口下,說什麽也不再探頭。

漫天箭矢向自己疾射下來,是個人心裏都要發怵。

遊擊將軍呂世舉抱著頭躲在垛口下,聽著頭頂“篤篤篤”的箭矢落擊聲,滿心都是恐懼。

“我這是在幹什麽?”

“我是主將啊!”

忽然,呂世舉意識到了什麽,但他聽著頭頂仍在下落的箭矢聲,還是頭皮發麻。

旋即,他咽了口唾沫。

“媽了個巴子,拼了!”

大吼一聲,呂世舉從垛口中站出來,揚起佩刀,向阿敏不斷叫罵,後者聽了,小暴脾氣忍耐不住,回罵一聲。

“再放!!”

箭雨隨即而來。

不得不說,後金兵的箭雨在明軍眼中,是一個陰影,許多明軍硬著頭皮打了一會,發現天空再度變暗,隨即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