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真假消息

春夏之交的節氣,遼地依舊大風呼嘯,氣候異常。

北風穿過叢林,發出瑟瑟呼聲,吹打在行走間的東江軍兵士身上,顯得越發寒冷。

探聽到廣寧戰況,毛文龍請示了朝廷的左兵監,指定好了戰策,決定再次出島作戰。

這次,他們的目標,是莽古爾泰率建州正藍旗駐紮的義州城,屬朝鮮國境。

毛文龍名為請示,可王體乾卻也知道,他們根本不想讓自己對戰局說三道四。

那番請示,不過是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下罷了。

王體乾曾在遼陽宣旨時見過大名鼎鼎的遼東經略熊廷弼一面,當時,後者的態度就讓他不敢恭維。

直到現在,王體乾回想起來,還覺得那次經歷實在是尷尬異常,是難以抹除的黑點。

畢竟不是頭一次出來,毛文龍對這附近極為熟悉,很快選定了一處地點,作為部隊臨時駐紮的營地。

這裏曾為遼人的村莊,幾年前毀於戰火,就位於樹林後的半山坡上,塵沙掩蓋下,仍能看見枯焦的骸骨。

選定此處的原因,一是因為前方樹林能為大軍遮掩行蹤,二也是因為位於半山腰,居高臨下,可攻可守。

毛文龍此時帶出來的兵士當中,就有一些曾世代居住於此。

東江軍的人都知道,時下朝廷的情況已經很不容易。

天啟元年四月起,皇帝特遣監軍至島,了解了島內境況後,便於京師籌措糧餉四萬石,自天津入海,發往皮島。

此後,皇帝諭旨,特設登萊巡撫一職。

袁可立赴蓬萊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拼命加強對東江軍的補給接洽。

毛文龍曾從登萊前來送糧的人口中聽到,袁可立這十二萬石糧草是如何湊的。

他將朝廷發下來的軍餉用於同客商買米,大部分都發往了東江,余下的那些,登萊兩府兵丁糊口尚且捉襟見肘。

想到這裏,站在營墻上的毛文龍暗自捏緊了拳頭,熊廷弼主遼,袁可立撫登萊。

自遼東陷落,內外民生凋零,糧食、布匹,連年有花費而無出產,朝廷於各鎮都有不同程度的欠餉、欠糧。

就是這樣的情況下,還是從牙縫裏擠了十六萬石的糧餉。

這前後十六萬石的糧食,雖然不多,但這些糧食對毛文龍來說,卻比之前五十萬石,一百萬石都更令他感動。

正想著,外面忽然傳來動靜,使得周圍東江將校都變得緊張起來。

須臾,從樹林中走出一小隊草人,為首的伍長將蓋在頭頂的篙草掀開,帶著其余幾人整編而回。

這名外出探聽情報的伍長,名喚李世基,祖籍陜西,後遷至海州,去年底隨一批遼民入島投奔。

毛文龍見他眼有精光,勇猛敢鬥,便委任他做了一小隊哨探的領頭伍長。

李世基回來,不知帶著何種消息,是好是壞。

毛文龍在營墻上望著這一小隊人各個歸營,忽然開口問道:“怎麽掛了彩?”

李世基一愣,隨即手中帶著血跡的佩刀扔到地上,喪氣道:“將軍,小的無能,此回本能救一批遼民。”

毛文龍沒有吭聲。

這時,毛承祿上前,扯下李世基肩膀上的破布,霎時間,鮮血淋漓。

他見內中創口已然生膿,便是問道:

“怎麽樣,疼嗎?”

李世基咬牙,反是將胳膊一甩,蹲在地上哭道:

“不疼,只是那幾名遼人女子,盡都被奴騎擄去了。我、我怎麽就沒能救下來!”

毛承祿呵呵一笑,不置可否,隨即轉頭望向毛文龍,沉聲道:“將軍,是箭傷。”

“遇見韃子的哨馬了?”毛文龍向下審視,靜靜問道。

“是,在義州城十裏外的一處村莊,莽古爾泰剛收了老奴自廣寧傳回的線報,稱西平堡戰事艱難,要他看住我們。”

“莽古爾泰被老奴臭罵一通,恨我軍在後攪局,一圖報復,將莊內遼民及朝鮮男丁盡屠。”

“西平堡……那是羅一貫在守吧,他是個猛人,若是兵力相當,老奴也不一定打得過他。”毛文龍喃喃幾句,旋即問道:

“你擅自行動,去救人了?”

“將軍,要是您,看見無辜女子被奴騎追趕、擄掠,您能袖手旁觀嗎?”李世基有些不服。

毛文龍斜睨他一眼,冷冷道:“現在是什麽時候,救這幾個女人重要,還是收復義州重要?”

“李世基,你跟了我快半年了,韃子的腦殼也砍過不少,憑戰功,你該是個千總,知道自己為什麽直到現在,還是個伍長嗎?”

“小的不知……”李世基悶頭嘟囔道。

“是不明大勢!”毛文龍毫無征兆地怒了,“莫說義州城外,就是整個遼東,每天要有多少百姓被屠?”

“救、你救的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