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明正典刑

翌日,大朝會。

皇極殿上,君臣四目相對,在這大明權利的中心,氣氛卻冷冽的仿佛邊疆風雪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朱由校冷冷環視階下,見諸臣中半數都穿著多年前的破爛補丁朝服前來,未發一言。

下面的每個人,都好像心中有著千頭萬緒,迎來皇帝冰冷的目光後,幾乎都選擇了垂頭躲開。

唯有都察院左都禦史高攀龍,錚然昂頭,與朱由校四目相對。

他的臉上充斥著不正常的潮紅,似乎心中對眼前的皇帝,含著無邊的不滿。

“平日裏你們不是總嚷嚷著朕鮮少視朝嗎?”朱由校冷哼一聲,“怎麽,今天都啞巴了?”

“獻俘大典那天,朕怎麽和你們說的?”朱由校聲色俱厲的斥責道:

“朕說,你們每人只拿一些出來,就足以讓皮島軍民吃上半年,甚至更久。”

“當時你們是如何同朕保證的?現在你們又拿出了多少糧食?”朱由校忽然起身,以手指著眼前一人,道:

“——高攀龍!”

“平日裏,你沒少說自己的清流之名吧?那朕問你,錦衣衛從你府中無意搜出的米面,你又作何解釋!”

言罷,錦衣衛百戶駱養性上呈的一份密奏,被朱由校扔在了高攀龍的腳下。

誰都知道,皇帝說完話扔這個出來,是要底下臣子好好兒的去看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高攀龍挺著脖子,仍舊嘴硬。

隨即,他蔑視地瞥了一眼那份密奏,更是冷笑幾聲,沒有一丁點想要去拿的意思。

皇帝那些小伎倆,他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好,好!”朱由校被氣的笑了起來,“你不屑去看,那朕撿回來,給你讀一讀!”

“……”

不久之後,朱由校念完最後一個字,將密奏劈頭蓋臉地打在高攀龍的臉上,冷笑道:

“高愛卿,朕還要再問你幾遍,你才能給朕與邊疆的將士一個滿意的回復?”

聽見邊疆的將士這話,高攀龍嘴巴一動。

接下來,他的聲音全然失了中氣,強辯道:“國家承平日久,諸務積弛,臣不敢有一日懈怠,以貽今上宵旰之憂……”

“家中這些食糧,盡備給災區百姓。臣,問心無愧!”

朱由校聞言,冷笑幾聲:“照愛卿這麽說下去,接下來,是不是就該說到朕不臨朝、不理朝政,以致災害連年,糜餉百萬了?”

高攀龍沒有絲毫慌亂,從容揖道:“臣不敢!”

“你不敢——?”聽到這,朱由校好像聽見了天大的笑話,冷笑道:

“你們各個口口聲聲說著不敢,心裏想的,實際做的,哪個不是膽大包天!”

這時,刑部主事劉宗周忽然站出來,高聲道:

“陛下要治諸臣不為邊軍獻糧之罪,那臣倒要犯顏問問陛下,災區百姓流離失所,比起歲餉數百萬的邊軍,哪裏更需要這些糧食?”

未等朱由校說話,又有一人站出來為高攀龍辯解。

“當初陛下沒有問過我等臣僚的意見,擅遣客氏出宮,又為這邪穢之女出銀置辦酒樓。這件事,陛下是不是也要給滿朝文武一個交代!”

聽了這話,魏忠賢心下一涼,給客氏銀子讓她辦酒樓,那特麽不是自己的事兒麽?

這些狗娘養的,居然連這都能怨到皇爺頭上。

“去歲,陛下力保熊廷弼經略遼東,如今數月已過,城未復,沈陽已失一次!”

“失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臣敢問陛下,若沈陽再失,熊廷弼該當如何處置!?”

方才沉默無言的東林諸臣,此時一個接一個的跳出來,慷慨激昂的奏請陳年舊事,客氏、熊廷弼,都成了他們自保的牌子。

待諸臣聲音稍弱,禦史江秉謙清了清嗓子,出列喊道:

“遼左大軍既潰,復再任城,無堪大用,遼東經略熊廷弼喪師辱國,依律當誅!臣懇請陛下主持大局,明正典刑!”

話音落地,半數文臣伏跪在地,齊聲道:“臣等懇請陛下主持大局,明正典刑!”

“熊廷弼,依律當誅!”

一直在旁邊看戲的魏忠賢,發覺事情不對,神色變幻起來。

這東林黨人怕是已經知道皇帝這次要拿高攀龍開刀,結成了一股繩,頃刻之間,在震怒的皇帝面前,再度掌握了局面。

朱由校望著階下諸臣,片刻後,慘淡的笑了。

這天底下最大的罪人,好像是一直在勉力維持大明的自己,而眼前這些,一個個都是不世出的英傑。

“熊廷弼失沈陽之罪,朕自會親自責問,倒是你,食君之祿、擔國之爵,除了彈劾封疆大吏外,全無絲毫作為!”

說到這,朱由校復又冷笑幾聲:“江秉謙,你一味背公私黨,真以為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