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建奴又來了
“可是皇上……”張鳴鶴似乎還有話說。
朱由校擡起頭,眸子裏似有利刃,鄭重說道:“你們都回吧,閣老留下經筵日講。”
張鳴鶴垂首領旨,偷偷咽了一口津液,暗暗決定,自今日起,每當遼事戰報傳來,他都要仔細查看。
這個熊廷弼如此得皇上信任,到底是不是有真能耐。
眾人無話可說,紛紛退去,約半個時辰後,內閣首輔葉向高日講完畢,也返回家中。
沒有多久,朱由校下諭:
“禮部侍郎顧秉謙晉文淵閣大學士,入閣輔政,參預機要。”
顧秉謙入閣,標志著東林黨人宣揚的所謂“閹黨”,正式開始參與朝政,與之對立。
……
遼東首府,遼陽城。
明朝立國後,北方邊防一向是重中之重。
在東起鴨綠江,西抵嘉峪關,長達萬裏的防禦線上,設有九個邊防重鎮,遼陽便是其中之一的遼東鎮首府所在。
《遼東志》載:遼陽城自洪武五年至十六年,歷時十余載,在舊城址的基礎上,幾經修築和擴建成為磚石結構,周長二十四裏多的方城。
此時,熊廷弼腰間挎著尚方寶劍,身著甲胄,佇立於城墻之上北望。
在其身後,有五千名從沈陽城調來的兵士正緩緩入城,加上遼陽城內原本守軍,總數達四萬三千之眾。
其余數萬精銳,分別駐紮在廣寧、沈陽及各衛鎮堡,嚴守不出,堅壁清野。
因朝廷新巡撫之議懸而未決,所以包括分兵在廣寧的右參議王化貞在內,全部聽從於熊廷弼一人指揮。
看著遠方漸漸騰起的塵土,熊廷弼手中冒出細汗。
他兒時因家境貧寒,曾為放牛牧童,後來即便苦讀舉仕,但相較名門子弟仍少了些儒雅和書卷氣息。
熊廷弼性格直爽,又兼有自負、好謾罵的習慣,於朝廷少有什麽交好之人。
在朱由校的聖旨到達之前,他對自己能不能繼續留在遼東,其實一點底氣也沒有。
這時,一名贊畫走到他身邊,說道:“啟稟台台,朝廷的決議下來了。”
台台,是明代對封疆大吏的籠統尊稱,除此以外,也有專尊稱遼東經略為參軍的。
接過文書,熊廷弼心中五味陳雜。
感動、憤怒、不解……
朝中,科道言官們對自己交章彈劾,但皇帝還是力保自己為經略,並且乾綱獨斷,破格提拔刑部清歷司郎中洪承疇為遼東巡撫,平定爭議。
洪承疇這個人,熊廷弼不是很了解,他只希望這個人不會在遼事上與自己作對。
現在的遼東局面,可是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傳來的是好消息,熊廷弼在對朱由校感恩戴德的同時,也從嘴裏慢慢擠出兩個字:
“蠢驢。”
在贊畫看來,熊廷弼聽到這個消息後,應該高興才是,卻沒想到他黑著臉罵了一聲。
贊畫有些茫然,下意識問道:“台台,方才所言為何?”
熊廷弼聞言睨他一眼,讓贊畫渾身打了個冷顫。
疾風如刃,甚至可以穿透將士們發下不久的棉甲,令人戰栗不安,畏懼於邊關的苦寒。
只是在贊畫眼中,這份寒意與熊廷弼滿腔的怒火一比,立即顯得相形見絀。
只聽熊廷弼道:“張鳴鶴、王化貞,還有東林黨,這一幫還沉在黨爭中的蠢驢!”
贊畫聞言恍然大悟,也不再多說。
春日,一縷暖風吹至京師,在家中搜羅熊廷弼到任遼東後各種戰策的張鳴鶴,卻驀地打了個噴嚏。
……
沈陽城東北十余裏處,蒲河所。
初春的關外,尚有殘雪未融,因小冰河期影響,相比中原地區,農事要延至今年四五月。
自建虜侵犯邊境,清河、撫順相繼失陷,廣柔的松遼平原多年未見春耕,鐵蹄踏過,遍地狼藉。
已被建虜占領之地,屠城、剃發、歸降,這種事每天都在上演,無數的大明百姓淪為奴隸。
“天下宴然,民務稼穡。”
東林黨人宣揚的這些天下太平之語,僅僅存在於他們的幻想中,遼東大地,硝風掃地,猩紅的血液滲入凍土。
蒲河所,大明的軍旗正在無數哭嚎奔跑的百姓身邊燃燒,遼民心中的希望,在一座又一座城堡的失陷中滅為灰燼,歸於絕望。
蒲河總兵尤世功的屍體暴露在荒野之中,他周身中箭十余發,被建虜刺傷雙眼,墜馬而亡,力戰至流盡最後一滴血。
在尤世功的屍體周圍,夾雜著更多明軍兵士和普通百姓的屍體。
有些已經倒下的人,無力地看著建虜騎兵追逐百姓,將婦女擄到馬背上,更是恨不能跳起來再與建虜大戰。
他們硬撐著最後一口氣起身,卻迎來更多急速旋轉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