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信

沈若伊自從看完這封信,情緒便很消沉。

信中的所謂“未婚夫”,與她在同一個書院念書,二人其實根本沒見過幾面。在上個月訂婚之前,她對他的印象只有——“好像是爸媽友人家的兒子”以及“去年她的手下敗將”。

她這種出身的女孩子,訂婚往往比尋常百姓要早。

自從靈氣出現之後,人的壽命延長,普通人哪怕一輩子不學修煉也能活到八九十歲,因此早在大雅朝頭十年,律法就改了,女子二十及笄,與男子加冠年紀相同。

沈若伊聽自己同窗的女孩說過,她們普通人家的女子往往二十四五才會婚配,婚前婚後一般也都會有自己的謀生活計。

但沈若伊等人卻不同,她們無需謀生計,婚嫁也都遵循前朝規矩。沈若伊如今十五就有了個“未婚夫婿”,她還知道有朋友十三四便訂婚、乃至出生就有一門娃娃親。

當然,比起前朝,她們受的限制沒“那麽”多——婚前婚後都可拋頭露面,若想繼續修道族中也會支持,只是多了個“道侶”罷了。

上個月末,沈若伊和“未婚夫”見過一面。

那人比她大幾個月,說話卻像大人一樣老成,席間溫聲笑著提到一句話:“我與若伊這樣相配,以後有了孩子,定也能繼承我二人的天資。”

那時她頭皮都要炸起來了,當即便道:“別說了!”

席間諸人哄笑,說她害羞。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不可思議甚至驚恐。

——什麽孩子?她還只有十五歲,完全想象不了自己會有個孩子!

沈若伊出了會兒神,目光又落到信紙上,心裏忽然竄上前所未有的委屈:

母親,你說他爭強好勝,可你明明也知道,我也是一樣的爭強好勝啊!

如果不是有這份心氣,她何以能掙到那麽多第一?

母親難道覺得,她這些第一拿得很容易、是輕松就能讓出去的嗎?

“……今日要講的是龍平君《多夢集》——”

台上夫子念書的聲音被沈若伊猛然站起身發出的噪音打斷,她愣了愣,“沈門生?你怎麽了?”

沈若伊搖搖頭,什麽也沒說,便徑直跑出去了。

夫子迷惑地摸摸頭發,但沈若伊向來課業好,書院也有陣法不會讓人走丟出去,便低頭繼續念課本。

……

沈若伊徑自跑到了藏書閣裏,尋個角落蹲下,拿出芥子戒裏的信紙,提筆就寫。

她莫名知道,這件事哪怕告訴最疼愛自己的哥哥,他也不能完全替她解決。他會說“那就踢了那小子,和誰訂婚、何時訂婚都由你來定,我幫你周旋”,可如此一來,她的婚約變數又全壓在哥哥身上了。

她洋洋灑灑寫了許多,最後寫上尾句與落款。

“……翡不琢先生,這就是我的困惑,您覺得我應該怎麽做?”

“很喜愛您的一名書友。”

沈若伊也知道,翡不琢先生也許根本不會看見這封信,但她卻還是想試一試。因為,實在沒有第三個人能讓她傾訴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了。

沈若伊沒有看這一早的《千金》更新,但其他讀者照常追更,又起了討論。

“翡不琢先生著實聰明!”

陸書客看完新章,不由失笑,“拋出這樣一個情節,還有幾人在乎先前的奪魁爭議?”

最新章節裏,翡不琢不僅沒有按照一些腦子壞掉的人的想法寫柳妹“禮讓出第一”,反而寫了那少年劍客心服口服,將她視為追趕的對手,以未來戰勝她為目標努力。

柳玉釵的回應則更絕,她說:“我也會盡全力,一定不會被你戰勝。”

陸書客已經察覺到,柳玉釵的性格比起最初那個大家閨秀發生了相當大的改變。不僅僅是多了江湖經驗、行事老成,更是內核裏變得更鋒芒畢露了。

她的性情,與當世對女子的普遍期待並不相符,可卻叫人移不開目光。

接下來,翡不琢寫一群少女少年正式拜入劍閣,登場了一個新的男角色——劍尊。

這應該是整篇《千金》裏第一個大能角色,與之前垂死的老尼不同,他處於全盛時期,氣場強大,陸書客隔著紙頁都能感覺出那種撲面而來的威壓和冷意。

“我們修界似乎都沒有這樣的人物。”他饒有興趣,如果不知道年紀,他一定會以為這些段落是一個前輩寫的。

就像古時平民不敢直視帝王一樣,小修士怎麽能描摹大能的威壓?

可翡不琢分明只有築基。在她眼裏,似乎所有人都是平等可以入文的,那些“新仕派”每日都說著眾生平等,但實際卻竟不如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修士看得淡。

不過,陸書客說的“這樣一個情節”並非指如上這些,而是指接下來的發展——

翡不琢居然加更了一個章回,寫柳玉釵在入劍閣的第一晚,遇見了那個導致她被趕走的“柳氏真千金”,還有同行的“前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