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場面再一次陷入寂靜。

老爸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被人照著臉打了一拳，青赤黃白黑五彩繽紛，驚怒交加，好不熱鬧，一雙金框眼鏡斜斜地架在鼻梁上，看著竟然還有些滑稽。

但是淩楓笑不出來。

他已經習慣了對他爸媽“不聽不看不交流”的“三不”政策，說白了就是冷戰。

這麽直白地表達他自己的想法，還是破天荒頭一遭。

更別提還有肢體接觸了。

淩楓想揍他爸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以前頻繁的時候幾乎每天都能想個三四次。

這回也不能說揍，就推了一下，力道也不大，但姑且也算是了了一樁夙願，好歹把眼鏡弄歪了。

但淩楓就是覺得不舒服。

就像是小時候看到別的小朋友在吃就特別向往的糖果，真吃上發現也就那麽回事兒，還甜的齁牙。

但淩楓並不後悔。

不後悔承認他和夏衍之間的關系，也不後悔對他爸說了那句重話。

有些事情只堵不疏情況只會越來越糟，且不論他爸媽究竟相不相信，他自己也過不去心裏那一關，對他和夏衍的感情也不見得是好事。

唯一能讓他感到愧疚的。

也就是小姨了。

自打他和夏衍認識，小姨就一直在邊上瞧著，還很為他有個能引導他積極向上的好朋友感到開心。

現在他和夏衍的關系暴露出來，她會怎麽想？

淩楓不敢去看小姨的表情，只好一直盯著老爸，連余光都規規矩矩地收斂著，生怕瞄到她臉上有一絲一毫的怨怒。

只有這個會讓他受不了。

過了挺長一段時間，老爸像是回過神來了，他看著淩楓，震驚中帶著些許的不確定：“你是不是有病？”

雖然挺不是時候的，但淩楓第一反應還以為老爸是在罵他，差點想張嘴罵回去，然而轉念一想，發現老爸可能真的覺得他有病。

如果同性戀算病的話。

“你是搞科研的，算是文化人，同性戀算不算毛病你不可能不知道。”淩楓一字一句地說。

“可你不能是！”老爸厲聲說。

“為什麽不能？”淩楓反問。

老爸沉默了一會兒，像是無話可說，卻又不肯退讓，紅著眼睛幾乎是喊著叫出了聲：“因為你是我兒子！我兒子不能是同性戀！”

淩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今天是談不攏了。

雖然他也沒期望談攏過。

畢竟這世上有不少人，即便口頭上說要支持同性戀，要保護弱勢群體，一旦真要是他家裏頭有人站出來說自己是同性戀，第一個炸的說不準就是他。

言行合一，到底是超凡入聖之人才能達到的境界。

老爸當然不是個聖人。

他甚至連個合格的父親都做不到。

“那就這樣吧。”淩楓垂下眼皮，他進來的時候還沒來得及脫鞋，這下倒好，也省得換鞋了，直接推開門走了出去。

“你去哪！”老爸在裏頭喊了一聲。

淩楓背對著他，連個停頓都沒有，徑直往院子外頭走。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像是背後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趕他，到最後都快跑起來了。

“淩楓！”有人在後面喊他。

淩楓整個人猛地僵了一下，卻還是慢慢停了下來，就那麽站在那，沒回頭，也沒出聲。

他怕一回頭就忍不住會哭。

“淩楓，你和夏衍，是認真的嗎？”小姨輕聲問了一句。

淩楓重重地點了點頭。

“什麽時候開始的？”小姨沉默了一會兒問，“集訓營那會兒？”

淩楓又點點頭。

“哎，”小姨嘆了口氣，“這事兒都怨我，我要是早點知道……”

“這不是你的錯。”淩楓終於忍不住出了聲，聲音裏帶著微顫。

小姨的自責讓他頓時覺得自己像個不負責任的混蛋，自以為一走了之很瀟灑，卻根本沒注意到身後的人有多痛苦。

但他又不能回去。

那個家，現在已經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就算不提他爸明確的立場和態度，他媽甚至都不想出來看他。

“你們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淩楓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揪出泄密的那個人，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撐死了不過兩個巴掌的數，然而無論是老爺子李凱還是齊亮他們，都不可能有這個動機來做這件事。

除非，林語謙……

淩楓立刻在這個名字上打了個叉。

雖然他和林語謙的感情結束得非常慘烈，但這並不足以影響他對林語謙的好評價。

這是個好女孩，她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他在心裏想。

只是……

那天林語謙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機實在太過巧合。

——簡直像是有心人特意安排的一樣。

淩楓也是後來才意識到這一點的，林語謙那天身上什麽東西都沒有帶，連個包都沒有，完全不像是出來玩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