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保護你/舉高高/小沒良心的

俞寒洲曾徒步走過萬裏山川, 親身體驗過民生疾苦,於各地行醫濟世, 更嘗過百草, 見過的疑難雜症何其多。

所以,馥橙說的「不愛說話」、「小時候呆呆的」、「每天只做同樣的事」這樣的話,哪怕他有意回避, 故意說得輕描淡寫, 俞寒洲也沒有真的把這些當成簡單的「性情孤僻」亦或是「不合群」。

一個性情靦腆的少年,或許在與人交往上會有些困擾和煩惱, 卻絕不至於困難到讓他懷疑自己的人生是否是一個錯誤, 一個不應當存在的負擔。

馥橙的「安靜」、「不活潑」, 明顯並非性情問題, 而是另一種很難治愈的、一種他根本無法自主選擇的病症。

俞寒洲清楚這一點。

可當男人用安慰的話哄著馥橙的時候,俞寒洲沒有提及任何與「病」有關的說辭,只是簡簡單單說:「他們希望你活潑」、「本相像是喜歡鬧騰的人嗎」……諸如此類像是閑聊的話。

馥橙懵懂,又被哄住了,性子純真的少年,想不到那麽深的地方。

自然, 也就無人知道,俞寒洲僅僅是在用自己的方式, 保護和撫慰懷中傷心的少年。

他知道馥橙介意自己的孤獨症, 知道馥橙骨子裏有多驕傲, 知道馥橙懵懂又自矜。

哪怕羨慕別的孩子被肆無忌憚地寵愛, 哪怕介意自己的父親從來不對自己笑不抱自己, 哪怕對自己病了這件事感到委屈, 馥橙也忍著沒有說出口。

因為不能像別的孩子一樣撒嬌賣乖, 讓父母享天倫之樂, 馥橙就只能成為父母的驕傲,永遠做一個「天才」,來彌補那一個「不活潑」的缺陷。

小被子其實很優秀,很好懂,也很簡單,只是努力的方式太過笨拙,又太早懂得了人心,以至於最應該看穿他、最應該保護他的父親母親,反而成了唯二真正忽略他的人。

誠然,他們愛馥橙,無可置疑,只是有時候愛讓人盲目。

馥橙不會抱怨這個,他甚至意識不到自己其實一直感到委屈,自己其實也會傷心。

他只是覺得那是幼年的自己有些看不懂的執念罷了,不需要在意。

可俞寒洲深諳人心的復雜,馥橙在男人這裏如同一張寫滿了幼童字跡的白紙,純真到難以想象。

他甚至連自己要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懂怎麽去索取,又跟誰索取,懵懂得讓人心疼。

除了主動給他,哄他騙他自己來要,俞寒洲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因為哪怕是拆穿這一切,教會馥橙「長大」,對於現在的馥橙來說,也是一種殘忍。

“我很高興,橙橙願意告訴我這麽多事。沒有跟我見外。”

俞寒洲像是安撫驚惶的幼童一般,反復地撫摸著馥橙的額發,一遍又一遍地摩挲,摸他的額頭,摸他微卷的長發,描摹他的眉眼。

舒緩的撫摸總是讓人安心,馥橙被揉得暈乎乎的,喉間都忍不住發出舒服的哼唧,薄薄的面皮也略略泛起了紅,雙眸沁滿水意。

他還從來沒被人這麽揉過,有些羞澀。

可又覺得這樣溫暖極了。

父親是老學究,教導兒子講究嚴父出孝子,從來不對他笑,更別說抱,母親很溫柔,卻是書香世家出身,溫柔矜持,擁抱他也只是淺淺摟著。

馥橙更多時候都是獨自坐在地毯上玩耍,長大了又自己坐在輪椅裏、病床上。

這種簡單的、溫情的摩挲,他從來沒體驗過。

俞寒洲卻像是什麽都知道,來來回回揉著他,又吻他的臉,馥橙有些難為情地揪緊了男人的衣襟,卻舍不得推開。

等到他被揉得幾乎都想睡了,整個人也軟下來,投入俞寒洲的懷抱,男人方拍著他的背,抱著他在貴妃椅裏坐了一會兒,隨即,端起湯盅,過來喂他喝熱湯。

“山藥烏雞湯,去了油和肉,只喝湯就不會膩。”

馥橙聽著男人的解釋,有些好奇地挪了眼去瞧,見裏頭確實不見一點油星,方乖乖地張口喝了。

“如何?”俞寒洲見他願意喝,又繼續喂。

馥橙喝了有小半碗,感覺肚子裏熱乎乎的,便扭過頭,慢吞吞道:“不要了。”

“不要也得擦一擦是不是?”俞寒洲語含笑意,話畢便抱著人站了起來。

馥橙眼睜睜看著俞寒洲單手輕松托著他掛在身上,走進浴房取了濕布巾,給他擦臉,又原路返回,仿佛抱的不是個高挑少年,而是一只娃娃。

他有點別扭,想了想道:“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嗯?”俞寒洲湊近看他,“哪一句話?”

馥橙頰上忽然慢慢泛起了粉,扭頭埋在俞寒洲肩上,軟聲軟氣道:“就是剛剛你說的,喜歡我的下一句話。”

“下一句?”俞寒洲反應過來,笑著捏了捏馥橙的下巴,故意道,“本相還以為,你聽到我心悅你,會更加感動,誰知你這嬌氣包,就只惦記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