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過界(八)

夏珺言盯著手機屏幕上的通話記錄,心想,原來自己和寧深一起出去一次,會讓他們兩個這麽不安啊。

他和寧深之間的牽絆,就連殷律瀟和唐映軒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他們這兩個當事人卻在做什麽呢?每一次相互試探都最終選擇了退縮,維持著不清不楚的關系,既不像兄弟,也不像情侶。

夏珺言覺得有點郁悶。

其實事情發展成現在這樣並非他所願,從前遇到猶豫不決的事情時,總是寧深來替他做決斷,他知道寧深一定會替他做最優的選擇,所以總會乖乖地照做,這樣最輕松最沒有負擔。可是輪到他們去面對彼此之間的事情時,寧深卻閉口不言了,而他卻囿於心病,無法輕易開口,最後就弄成了這樣。

他只需要寧深對他說一句“我想和你在一起”就可以了,從很久以前他就在等這句話,為什麽寧深一直不肯說呢?

汽車越過跨江大橋,回到了繁華熱鬧的主城區。濃重的夜色之下,城市裏依舊燈火通明。周圍的環境光落在兩人身上,明明滅滅。

寧深握著方向盤,目不轉睛地直視著前方,看似專注,但又沒那麽專注。

“剛才打來的是殷律瀟嗎?”他問。

夏珺言低低地“嗯”了一聲。而後又是一陣沉默。

“他應該很擔心你吧,畢竟是和我一起出門。”寧深笑了一下,“會不會等會兒我們一到公寓門口就被他抓個正著啊?”

寧深這話倒並不是在開玩笑,殷律瀟以前真的幹過在他公寓門口堵人的事情。那會兒殷律瀟才剛開始和夏珺言交往,防他像防賊一樣,非常警惕。

夏珺言悶悶地說:“不會吧,他現在人不在芙城。”

他把手伸進衣兜裏掏了掏,掏出來一截手術線,垂著腦袋練起了打結。其實這種相對基礎的臨床操作夏珺言早已經非常熟練,之所以隨身帶著手術線,只是因為想用這種方法來讓自己集中注意力,這樣就不會再去想那些令他郁悶的事情。

這種平穩情緒的方法是導師竇和教給夏珺言的,寧深也知道。

“怎麽了,不高興啊?”寧深空出一只手來,輕輕扯了一下夏珺言的左臉。不知是不是因為車廂裏太悶,夏珺言的皮膚摸起來有一點點燙。

夏珺言皺了下鼻子:“別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寧深搖了搖頭,收回手去。他當然知道夏珺言早就長大成人,可在他心中,夏珺言一直都是曾經那個不成熟的小孩子。

汽車開過轉角,前方就是寧深所住的單身公寓了。寧深把車在樓下停好上樓,夏珺言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雖然臉上的表情還是不太好。

寧深早就想好了今天幫夏珺言搬完東西之後就帶他來家裏吃飯,所以提前把食材都準備好了。進門之後,他去給夏珺言倒了杯溫開水,而後便徑直進了廚房忙活起來。

夏珺言喝了點水,歪在沙發上淺淺地睡了一覺,也不知過了多久,側頸忽然傳來冰涼的觸感。他懵懂地睜開眼,發現是寧深在用易拉罐冰他。

“喝啤酒嗎?”

夏珺言搓了搓臉,接過啤酒罐,困惑地問:“你什麽時候開始喝酒了啊?”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也發現,自己和寧深之間的確是疏遠了,竟然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

寧深說:“大概四年多前吧。”

四年多前,那是個很特殊的節點。他們的人生都是從那時起變得不一樣了。

酒喝多了會手抖,所以夏珺言平常不太喝,不過既然是寧深提出的,他也願意陪寧深一起喝一點。

兩人吃完了晚飯,就並肩坐在沙發上放著電影喝酒。夏珺言不太能喝酒,有點醉了,看著看著就閉上了眼睛,差一點又睡過去。

寧深把肩膀借給他靠,低聲問:“要不今晚就在我這裏休息?你去睡床,我睡沙發。”

夏珺言暈乎乎地搖了搖頭,嘴裏咕咕噥噥地說:“不行,他們會生我氣……我得回家……”

寧深笑了一聲:“你什麽時候開始把他們也當成家人了。”他其實酒量也不行,已經有些醉了,血液在身體裏翻騰,胸中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沖動。

這四年多的時間已經夠他受的了。每一次聽見夏珺言和那兩個人打電話,每一次看見夏珺言在大熱天裏也穿著長袖遮擋身上的痕跡,每一次他打電話夏珺言卻遲遲不接的時候,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他責怪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一點說出口,在高中、在大學,在殷律瀟還沒有出現的時候。

現在一切都已經太遲了,他不再是夏珺言的唯一。

“他們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們,就可以成為家人啊……”夏珺言抽了一下鼻子,用手抓住了寧深的衣擺,“你也是我的家人,你是我的寧深。”

“我是你的寧深……”寧深有些悵然地喃喃著。就像寧淺說過的那樣,他太在意夏珺言,整個心都撲在了夏珺言身上,不願意放手,也不願意逃走。可是他能做夏珺言的寧深,夏珺言什麽時候才變成他一個人的夏珺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