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漫漫(五)

送走寧深後,夏珺言便回了值班室,打開了筆電。他手頭還有一篇論文在寫,想趕在年前發掉,但平時工作太忙,往往在電腦前坐了沒幾分鐘就有人來喊,值夜班倒是個難得清靜的時候,得抓緊時間多推進一點。

孔梔不在,值班室裏便只有夏珺言一個人了,周圍十分安靜,以至於他敲打鍵盤的細小聲響都顯得格外清晰。十月將至,到了晚上就連蟬鳴就聽不太到了,夜風也開始有了些涼意,空氣愈發地幹燥起來。夏珺言安靜地坐著寫了一會兒,忽然鼻尖一癢,輕輕打了個噴嚏。

遖颩喥徦

想起去年換季時的那場折騰人的重感冒,夏珺言不禁有點後怕,再也不敢貪一時的涼快,起身在另一張桌子上找到遙控器,把空調關掉了,順便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做了做伸展。望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夏珺言忽然有點想念家裏那兩個總是圍著自己團團轉的臭男人了,雖然很愛吵架,但至少熱鬧。

想到這裏,夏珺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總覺得自己被那兩個人慣壞了,他以前好像沒有這麽害怕孤獨。

忽然,塞在白大褂衣兜裏的手機震了起來,夏珺言拿出手機來看了下,原來是同門群裏的消息。

最年長的師兄在群裏說,他們的老師病了,今天晚上剛進二院住著。

又有人問:檢查結果出了嗎,是什麽病啊?

師兄答:胃癌一期。還好發現得早,能手術,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姜樺說:但竇老師都這個年紀了還得挨刀子,實在很受罪。

師兄道:是啊,太遭罪了。大家什麽時候有空,我們湊個時間一起過去看看竇老師吧。

群裏的同門們立刻聊了起來,最後說定明天下午下班之後去,在二院正門口集合。

夏珺言看到老師生病的消息,也不免覺得擔憂。他們的導師叫竇和,是國內極負盛名的兒科醫學大牛,主攻的領域是小兒外科。竇和已經六十歲了,今年夏天帶完他們這最後一屆博士生後便退休了,但退休之後他依然在承接各種高難度的手術,並沒怎麽好好休息。夏珺言從升研了以後就一直跟著竇和,這幾年來竇和的工作強度有多高他都看在眼裏——一大把年紀的人了,有時候一天好幾台手術做下來,連飯都沒空吃。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生病啊。

夏珺言從接觸臨床開始,便深感醫生是個很令人折壽的職業,基本上是在燃燒自己的健康來挽救別人的健康,而且事到如今想從這行跑路也難了。夏珺言對自己的體魄沒什麽自信,很擔心今後會累出什麽毛病來,所以年初跟唐映軒一起出去玩的時候還去寺裏拜了拜佛,祈禱自己不要死得太早。雖然知道沒用,但人活著這麽難,總得給自己找點心理安慰。

人到了晚上,總是很容易emo的。夏珺言又嘆了一聲,坐回去要繼續寫論文。

就在這時,孔梔忽然回來了。

夏珺言沒回頭,自然也就沒看見孔梔的表情,只隨口提醒道:“值夜班的時候最好不要離開值班室太久啊,還有要記得手機一直保持通暢。”

孔梔低低地“嗯”了一聲,在夏珺言旁邊那張辦公桌前坐下了。

夏珺言這才意識到她好像情緒不對,偏過頭去問:“怎麽啦?妝都花了,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孔梔從寧深那裏聽到的那些話,夏珺言自然是一無所知。

“……花了就花了,反正也沒人要看。”孔梔低著頭,賭氣似的說了這麽一句,便打開了筆電繼續幹自己的活,不再和夏珺言說話。

夏珺言吃了閉門羹,也弄不明白自己哪裏惹到她,心裏有點小郁悶,不過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的打算,否則那也太不識趣了。

兩人各做各的,並不互相幹擾。就這樣到了快零點的時候,護士那邊忽然打了電話過來,說夏珺言負責的病人出了點問題,需要他過去處理一下。夏珺言立刻就扣上電腦去了,在病房裏忙到快十二點半才搞定,疲憊地拉開門出去了。

其實做處理沒花多長時間,他這半個小時主要還是花在了哄小孩兒和安慰家長上。

夏珺言和值班護士揮別,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這個時間病人基本都睡下了,會在樓裏走動的基本上只有護士和醫生,安靜得很,以至於一些極其細小的聲音都能被夏珺言捕捉到。

他在走廊的拐角處駐足,皺起眉心,屏住呼吸去聽那動靜——那是非常非常輕微的摩擦聲,似乎就是從他身側這間病房裏傳來的。

昨天有個小姑娘從這裏搬出去了,現在這間病房裏只有一個床位是有病人的,那個人就是……吳麟。

他的情況極其特殊,是需要格外關注的孩子。夏珺言這些天也花了很多心思在他身上,今天中午趁著午休的時候推著輪椅帶吳麟下樓去曬了曬太陽,晚上剛吃完宵夜的時候也專門來看了吳麟的情況。這孩子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的,話不多,臉上也沒什麽情緒,看起來似乎很正常的樣子,但夏珺言覺得,這反而是一種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