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新聞裏說,那一個夏天的酷熱史無前例,並極有可能延續到下一年。

地表溫度不斷爬升,一切都是煩躁的困頓的,雨怎麽也落不下來,於是每個人都變成了一朵雲,與頭頂灼烈的太陽展開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

天空是幾近透明的藍,限量版的球是彩虹色的,從球場這一頭直傳到另一頭,再經由一只有力的手投擲出去,半空中出現一道弧線,球精準落入籃筐,發出爽利的聲響,然後在地面彈出幾米遠。

贏球的人反而成了冤大頭,被夾在隊伍中間,個頭高出一截來。一行人浩浩湯湯去往學校的商店,頗有打秋風的氣勢,最終不過是人手一罐飲料,很快又說笑著魚貫而出,買單的人落在最後,手裏只一瓶礦泉水。

到教室只剩半瓶,還沒來得及換回來的校服襯衫被隨意丟在椅背上,桌肚裏的卷子攢了好幾張,再看同桌,早寫完一半。

下一堂物理,將近半個教室的人昏昏欲睡,老師深知這並不影響學生們在考試時拿高分,於是專點沒睡的學生答題。

“沈西淮,你來。”

“找個人來幫我,就你了,沈西淮。”

單一堂課就被點了兩回,沈西淮在站起時不忘活動一下憋屈太久的腿,再坐回去終於好受一些。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放學,前桌回身敲他桌面,遞過來一道物理題,他手按過去,在紙上寫了幾筆,門口等他的幾位扯起嗓子輪換著催他,像是多一秒鐘也餓不起。

他寥寥幾句講完,起身過去,剛出門肩膀上就挨了一巴掌。

“誒,我到底能不能追你前桌兒?”

這事兒已經被問了好幾遍,沈西淮怎麽解釋都不頂用,他徹底煩了,“關我什麽事?愛追不追。”

“別啊,我正經問你呢,你們成天一起排練,我怎麽知道什麽個情況?”

他連話也懶得說了,直接一個眼神遞過去,總算起了效果。

“得嘞,明白了!你們都別攔著我!吃完飯就開始起草情書!”

話落,話題中心又由蘇津皖迅速地換到了隔壁班的學習委員。

七嘴八舌說著,不忘問他:“你覺得怎麽樣?”

他壓根沒怎麽聽,“不認識。”

立即引來了集體唾棄。

他不以為意,一個嘰嘰喳喳的小不點沈西桐就夠他受的了,他對他們口中頻繁更換的人名實在提不起興趣。

他覺得有這個時間不如做題,雖然他也並不喜歡做題。家裏從小耳提面命,要尊重每一位勞動者,如果在學校不尊敬師長,那幹脆就老老實實在家裏幹活,所以即便他卷子不想寫,大部頭的書看見就頭疼,對待學習的態度相當之隨性散漫,但上課的時候該聽還是得聽,從不睡覺走神。

只有下課鈴一響,立即手一橫,腦袋一擱,合上眼眯一會兒。

等有人把書往他腦袋上一扣,才不得不醒過來。

梁逢君的手勁一點不虛,湊過來的笑臉十分欠揍,很快又故作老神在在,“你要不這麽睡,下一回絕對不考第二。”

無論是第二還是倒數第二,對沈西淮來說都沒有任何區別。

他不止對學習沒想法,對大多事情都興致缺缺,打球也算不上是他的愛好,唯獨能讓他給出十二萬分熱情的,是每天雷打不動地往活動樓的排練室跑。

晏清中學充分鼓勵學生發展學習之外的興趣愛好,活動樓的整兩層都被用來當做音樂室。三樓按樂器分房,四樓有空曠的舞蹈教室和樂隊排練室。

校園裏組樂隊的不少,長期會來排練的卻不多,所以黃楊樹樂隊幾乎單獨占用了其中一間排練室。

排練室裏的唱片機和唱片都是沈西淮從家裏帶來的,淮清的唱片行基本被他跑了個遍,偶爾在排練室等其他成員,他就坐那兒拿紙筆畫圖,盤算著以後把紙上的唱片行給開出來。

唱片行畫完了,成員還沒來,他只好在下一次故意把排練的時間提前半小時,讓他們也嘗一嘗等人的滋味兒。

他不耐煩等人,和他一塊兒走的人但凡走得慢一點兒,他也不願意停下來等上幾分鐘。

他習慣快刀斬亂麻,好比文理分科表發下來,他填完第一個交上去,而同桌即便早就確定學理,也要等到截止時間的最後一刻才慢慢悠悠地寫上兩個字。

前桌蘇津皖比同桌痛快,等她把表一交,鈴聲響起來,兩人一塊趕去排練室。半路上蘇津皖又被班主任喊走,他在旁邊略一停頓,繼續大步往前走。

等進了活動樓,一步最少跨過兩級台階,到三樓,他腳步忽然慢下來。

以往嘈雜的三樓此時竟意外地安靜,只一陣鋼琴聲遠遠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