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印象裏,靜安在大學期間只見過一次沈西淮。

R大的經濟學院在國內首屈一指,靜安入學後通過二次選拔,進入了經院和數學學院共同組成的實驗班,既學經濟,又讀數學。

大二那年,靜安在家人的支持下申請轉去了藝術學院,改學戲劇影視文學。為了跟上進度,靜安大二一整年都過得異常繁忙。下學期時參加創作大賽,她的劇本處女作意外被評為金獎,拿到贊助費後很快進入排戲階段。

一群學生拼湊起來的草台班子,分工並不明確,靜安雖是編劇,也幹著導演的工作。招募演員,確定服裝,設計舞台,在排演的過程中不斷地修改劇本……然而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如果完成一部戲需要一百分鐘,劇組只會拿三十分鐘來排戲,剩下的全用在處理人際上。”

靜安對自己得出的這個結論感到失望,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離不開交際。無論是話劇還是電影,歸根結底是團隊工作,缺一不可。靜安認為自己能做的就是減少無效的交流時間,學習高效表達,盡力讀懂他人的潛台詞。

鄭暮瀟在電話裏安慰她,“你性格看著偏軟,其實說一不二,很有魄力。高中你把補課費夾我筆記本裏,你的眼神讓我覺得,我要是不收下,你的拳頭下一刻就能往我臉上招呼。理論上你是借錢給我,行動上更像是在跟我要債。”

彼時的鄭暮瀟就讀於Q大計算機系,他剛作為Q大超算團隊的成員前往美國奧斯汀參加了國際大學生超算競賽,並一舉拿下總冠軍。

靜安一直想請他吃飯,但兩人都忙得脫不開身,直到學期結束,靜安的話劇在劇場試演,鄭暮瀟才帶著一束花出現在觀眾席。

結束後劇組浩浩湯湯去路邊吃燒烤,兩人走在最後,靜安接過花後“哎”了一聲。

“這不少錢吧?”

鄭暮瀟失笑,“用獎金買的,家裏債務還得差不多,以後該換我請你吃飯。”

鄭暮瀟原本可以去MIT,但國外學費太貴,家裏負擔不起,他也想趁著本科期間掙錢還債,等攢好錢了再出國讀研。

“也不要太拼命了。”靜安勸他。

“我看你也差不多,我是因為錢跟一點點熱愛,而你是完全出於喜歡。”

靜安笑,“誒,最近我在構思Playback Theatre,不知道能不能寫出來。”

她科普專業術語時眼睛裏神采奕奕,鄭暮瀟分明離她很近,這一刻卻覺得她太過遙遠。

她也十分謙虛,Playback Theatre最終被她寫了出來,首演是在大三的那個寒假,斷斷續續演了幾個月,最後一場則被安排在大三結束前的考試周,去看的人仍然很多。

結束後兩人一起吃飯,他給她點了檸檬水。

“本來打算考完請你去玩,但確定了要去千吉實習。”

千吉作為國內新興的一家遊戲公司,近兩年憑借一款網遊後來居上,而千吉老總的獨生女,恰好是靜安和鄭暮瀟的高中同學。

鄭暮瀟會去參加同學聚會,也是礙於這位同學的面子。高中時他只負責埋頭苦讀,跟班上人不熟,於是把電話打去了靜安那兒。

靜安跟他差不離,但恰好有空,也就陪他一起去了。

到地後上樓,碰上有人下來,靜安被不小心撞了下,身後鄭暮瀟護住她時,她擡頭對上幾雙視線,其中一雙就來自沈西淮。

撞到她的是黃楊樹樂隊的吉他手,撞完就被旁邊的主唱女友痛罵。兩人並不是實驗班的學生,但因為另外兩位樂隊成員的關系,他們常常會來班上竄門,屬於實驗班的編外人員。

靜安沖兩人點了下頭,然後仰頭望去他們身後,沈西淮插兜站著,大概是前面的人一直不走,他臉上不甚耐煩,只低頭看著某處。站他旁邊那位戴白色口罩,一張臉幾乎看不見,但毫無疑問是樂隊的鼓手,也是沈西淮傳聞中的女友。

靜安前不久在新聞裏見過宣傳照片,那顆淚痣是她的標志,她的名字也很特別,由三個省份的簡稱組成。

蘇津皖被名導選為新片女主演的消息早在網絡上不脛而走,先前大家只在班群裏求證,這一次見到真人,圍繞電影的話題更是層出不窮。

靜安學電影,對話題頗為上心。她跟隨其他人的視線定在一處,蘇津皖身上有股憂郁的氣息,但這不影響她整張臉的靈動,也不影響她打鼓時傾情投入。

“電影取景在英國?哦豁~英國啊……”

眾人起哄,靜安沒聽明白,身邊鄭暮瀟看出她的迷茫,小聲在她耳邊解釋:“沈西淮大二轉去了英國,在倫敦政治經濟學院。”

靜安有些意外,班上不少同學出國讀本科,但她始終記得很清楚,光榮榜前兩名都留在了國內,一個是鄭暮瀟,另一個就是沈西淮。

三年前的疑惑此刻被同學的調侃解開,“你倆可真成,今天是專門來屠我們這群狗的吧?你為了蘇津皖留在國內,現在好了,你出國了,蘇津皖又要跑去你那兒拍戲,還讓不讓我們這群單身狗活了?”